【小说故事】竞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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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卫王

（一）

有消息说不光新西兰，连整个世界的房价都是被咱中国人炒高的，乖乖朗格隆，煎饼卷大葱！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眼见着房价上涨，咱是华人当然得凑点热闹啦。

买方市场嘛，买的人多房源就少，特别是奥克兰市校区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房，大伙争抢得是一塌糊涂。于是，噌噌噌房价高企不说，好房子一上市，不抢不拍想到手门儿都没有。

要说洋鬼子真精明到家啦，搞出竞拍这狠招儿。众目睽睽下，摆一擂台，公开的上场血拼。

擂台上你来我往，喊价叫价，尽管争得头破血流，却始终买的卖的争的抢的，大家不伤和气不伤大雅，既公平还省事儿，的确省出了不少麻烦来。

当然，只是苦了买主做了冤大头。谁让你看中了东西和人争抢？打掉了大牙你也得往肚里吞，既卖了身掏光了银子还得帮着数钱吧。背地里偷着乐的，当属房地产公司“挨针”（Agent，房屋中介）和卖家啦。

当然，还有一帮看客，你拥我挤中看人争抢。既长了见识看了热闹，又给下一轮自己上场厮杀作好了精神铺垫，还实地感受了下房地产热气腾腾的氛围，真可谓一举多得呀！

俺心里呼呼悠悠燃起了小火苗儿，想买房只好也去了拍卖场。

好家伙一探头，现场就一个字：热！热火朝天，热气腾腾，热闹非凡，热浪滚滚，由不得让人一看热血沸腾呐！ 

俺的洋中介特别地热情。从看房开始就热心介绍，热烈联络，这不一见俺来，满脸的菊花瓣盛开着，老远挤过来和俺热情握手热烈拥抱热诚地拍着俺的肩膀头，嘴里热气袅袅的和俺打着招呼。 

俺第一次来拍卖场，心里怵啊。俺知道这热烈气氛是让俺从不富裕的褡裢里往外掏银子啊，所以，尽管它热可俺得冷，俺心里得冷静。于是，俺转脸告诫孩他娘：热烈中坚守清醒，热火中咱得冷静，说着。俺一把搂紧腰里捂热的装银两的褡裢口。

这里好大一个场子啊，和擂台一样满是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当然和擂台不一样的是大伙就地举手，用不着一上台就作揖抱拳打问名号这些虚套，就地大家亮招直接拼杀一见高低啦。

当然，裁判就是眼前这高颊鹞眼唇红肤白的金发女子拍卖师了。

镗琅琅一声槌响，只见拍卖师舞一柄雕花紫金大木槌上得台来，花拳绣腿，热情万丈，丹唇微启，口吐莲花，口若悬天河，舞手炸胳膊……哎呀呀，真是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呀。

拍卖师上台一亮相，即是个满堂采，满大厅的人热烈响应，高举的胳膊此起彼伏。俺瞅着她就像瞅着刘兰芳在演义《说岳传》一样，渐渐地入了迷上了套，竟忘了俺来这儿的茬口。

待俺看中的房屋上了架，竟拍开始了，俺才一下灵醒了。

咦，奇怪了？咋没人举手啊？刚还人声鼎沸大伙你争我抢的，这时怎么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应声了？这房子没人搭理？不介，这房的确好房啊。敢情一大屋子人和俺一样全着了魔症？难不成知道俺中意这套房看俺新来乍到的，不好意思亮家伙和俺较量？！

“承让啊承让。”俺心里朝各位好汉们作着揖乐呵着。

看来拍卖师嘴里絮叨着同一个数字有点着急。是啊，没人应拍看你咋着吧？

她急中介也急，俺看见皮特儿朝俺孩他娘猛摇手，意思很明白嘛：赶快举手呀！见俺老婆迟疑他好像要过来帮忙往上架胳膊啦。 

终被他热情所感染，俺拐了老婆大人一下下：该出手时就出手嘛！

老婆大人不好意思轻轻举了手—俺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原来拍卖这么简单啊，俺也会，不就举个手嘛！打小俺别的没学会就会举手。

俺知道这价位是起点，价位低俺们不屑举，可没办法啊。实在没人举只好俺举，看似举手之劳，这里可有说头。往大里说为华人增添了光彩为新西兰房地产市场做出了贡献。往小说若那卖主这价位卖了俺不得了大便宜？褡裢里还能剩下的银两俺再卖再贷，鸡生蛋，蛋生鸡，鸡蛋再生鸡……

就在俺浮想联翩心中扒拉着小算盘正打小九九的当口，一抬头就见一众胳膊唰地举起来了，一个比一个举的高，吓俺一跳。

在俺目瞪口呆下，这房价噌一下窜到了即使俺褡裢里银子全掏光了也不够的份儿，拍卖师停了槌。看来这价位并未到卖主想要的价。拍卖师和卖主到内屋里商量去了。

卖主黑啊，俺狠狠说：下次俺要卖房俺要做卖主俺也黑，黑他个昏天黑地！俺悄声嘟囔着准备打道回府了，

就在俺卷起铺盖卷儿—不，卷起褡裢垂头丧气开溜时，没承想，高潮来啦！

这是咋回事啊，这黄毛唱得哪出？眼前这条毛茸茸老炸舞的胳膊抽风了咋地？咋又举起来了呢？

你，你小子害的啥病？让俺心里羡慕嫉妒恨！

眼睁睁看着拍卖师回身操槌往下砸时，这老兄竟然高举双手大喊了个数，没人和你挣啊？

全场震惊，杀无赦呀！“梆”拍卖师落槌了，买卖成交了，这下洋鬼子冤大了，当晚卖家笑抽抽喽。

有这样的愣头青吗？在自己喊停拍的价位上再加码十五万？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十五万两雪花银呐！天爷啊！还让人活不活啦！

疯狂！史无前例的疯狂啊！想想看，这么多银两砸下去，一下子砸灭了多少人的热望，碎掉了多少人的梦想，同时也一盆水浇灭了俺心中呼呼悠悠的小火苗儿啊。

原来洋人也疯狂！谁说华人炒高了本地房价？！谁说连世界的房价都是被俺中国人买高的？！

谁？谁说俺跟谁急，信不？！

（二）

“吞忒佛”手机里俺就听明白这仨字。

老婆大人转述：还有二十四分钟拍卖就要开始了，‘挨针’（Agent中介）皮特儿催呢，咱们得快点。

快？怎么快？俺都一佛入地二佛升天，“吞忒佛”也不中啦。今儿个这道路上车恁多，走都走不动，急有啥用。

第一次竟拍伤俺自尊了，好些日子俺蔫蔫巴巴的。

见状老婆大人气不打一处来，朝俺嚷：好房子多的是，至于一棵树上吊死？

是啊，这地方人家当厚实，指不定还有更好的呢。俺打小练过金刚罩，在历届运动中摸爬滚打，经历挫折多心理素质就好，不多日子，俺心中的小火苗儿又呼呼地自燃起来了。

“挨针”皮特儿这些日子更加热络，经常电话里交流。在皮特儿的热心鼓励下，俺又开始了新一轮“呕喷轰”（Open home，看房），不多日子就又有了俺中意的房子啦！

吸取了上次不敢出击不敢拼刺刀，不敢刺刀见红，想捡漏儿却一无所获的教训。俺痛定思痛，决心要主动出击。顽强拼搏，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彻底的打一场翻身仗。

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还练过金刚罩，这次竟拍俺要吸取教训，要把“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口号切实落实到行动中，不能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一句话，要敢于亮剑！

亮剑就是敢出手，敢于刺刀见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能将对手撂趴下。

历来格斗场就认一个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左直拳，右直拳，上勾拳，下勾拳，同时来个连环组合拳，不信他不趴下。

俺一想到竟拍就激动，就跃跃欲试。 

当然咱是华人，咱得发扬光荣传统，及时总结经验教训。要胜不骄，败不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这，是不是扯远了？

不过最应该叮嘱孩他娘，若发现老公怯战要鼓励，恋战要制止，别一条道儿跑到黑。千万千万切记，别做出上场那黄毛傻子愣头青的疯狂举动。别为了现场轰动，吸引大伙儿眼球而搭上了身家性命！——不，搭上不该搭的银两啊。见好一定要收，万不敢把褡裢里银子都砸出去，咱还得过日子不是。

老婆大人一边应答，一边接着电话：哈罗……不用问又是那位洋‘挨针’（中介）皮特儿。上次他拉俺垫了背，俺虽不乐意也没辙，谁叫咱大天国出来的却在人家地界上混。跟洋人不能太计较，林子大了，啥鸟都得有口饭吃不是？

俺也得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呐，吃饱了好打歼灭战。俺把一根面条拉拽老长，正往嘴里吸溜一举歼灭时，皮特儿电话又来了。最近就他电话多。催啥催？还有半小时才开盘，着啥急？俺还有许多细节要推敲，更有许多反击的战术要研讨。比如左勾拳后是金鸡独立还是大鹏展翅？要不要双龙灌耳后头接着再来个黑虎掏心？

这都是绝杀技，是俺根据第一次失败特地总结出来的招数。不打无准备之仗嘛。大战在即，现在最应做的是把对手有可能出拳的套路进攻的路线还有战场变化先做个沙盘推演。

结果，俺在饭碗里正推演时，老婆大人惊慌了：“老公，皮特说今儿有球赛，路上车多……”

俺慢条斯理把一根面条弯成了麻花当成对手正在筷子上拧巴。——电影里大战前的高手都是这样的。老神在在，慢条斯理。尽管战斗即将展开，指挥员或澡盆子里泡着搓着脚丫子，或花生豆儿嚼着抿着小酒壶，惬意得很。   

这就是修养，是一个临战指挥员应有的战略素质。

可俺一听有球赛竟自紧张起来，忙不迭把对手—不介，把面条刺溜吸进了肚。

一推碗，赶紧走人！这可不是俺没素质，是这里人嗜球如命，要逢橄榄球比赛，路上那个车多哟。

俺点火，启动，上路，正准备风驰电掣，一看路当间儿俺傻了眼，这，全是车啊！敢情大伙不买房不过日子了，全赶着去看橄榄球赛了！

（ 三 ）

俺窜小路走近路，可最终还得回大路，一进车龙俺动弹不得了。

竟拍马上开始，俺却还在路上磨唧，这可真是一根马尾也能绊人个跟头啊，咋弄出这事儿？

见俺逮缝插缝，见缝插针，急头绊脑，老婆大人一阵训导：安全第一哦！

老婆大人英明啊，买房不就是给人住，人是第一位嘛。咱不能为了买房搭上性命啊，俺只好跟车往前慢慢的磨。

手机又响，竟拍要开始了，可以想见现场上皮特肯定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拍卖拍卖，不拍咋卖？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房子一定有人抢拍才能合拍，说句大白话，俺实际就是拍出响声的另只大巴掌啊。

可这‘巴掌’此刻却堵在路上。手机里皮特儿的话很大声：“佛没那次！”。他在读数，倒数四分钟拍卖开始。可还有俩路口俩红灯要过，佛没那次，俺也没那次呐，现在念佛也没用啦。

刚过红绿灯，拍卖开始，俺拍的房子排前头，可以想象俺的对手此刻正在场子边热身，伸脚踢腿，跃跃欲试。俺却在路上把拳头攥的嘎蹦响，冤枉啊！

望着车前长队，俺想仰天长啸，展现一下英雄气短的豪壮，老婆大人却语带喜色：“皮特说可以在电话里竞拍，要不咱试试？”

  噢？这倒省事啊，只是……

  只是什么？

  俺心说，只是电话里隔着，出拳颇不得劲，看不见嘭得对手被俺一拳击中汗水四溅时的感觉啊。

对手面部表情瞅不分明，套路更摸不清楚，即使撂倒了对手，也看不见对手轰然倒地的模样，实在是遗憾呐。不过没别的辙只能这么着啦。

  见俺答应隔空应战，老婆大人忙向皮特儿转述了俺的立场。

  不久手机里传来皮特儿的报数声：奶踢奶倒了，完美咧……

  呵，这一大脚开得，一下子上一百万了！

  ……完迷咧……我喊吞天佛……这是俺应的数。

  俺一下就吞天，小样儿，跟俺玩，！

就这样俺隔空出拳，你来我往。虽俺不知对手模样，那就把皮特儿的嘴脸拿来充当对手打吧。左勾拳，右勾拳，俺再来个双龙灌耳，接招吧！这一记重拳过去，可以想象皮特儿—不，对手趔趔趄趄往后退步的狼狈样儿。

完美咧色特发……咦？对手顽强啊，俺喜欢上了你：又应了一百三十五万是吗？那就黑虎掏心吧！俺由不得说出了口。

  啥叫黑虎掏心？老婆捂着手机，忙问。

  “黑虎掏心就是再加三万！”俺命令道。

此刻俺就象骑着黄骠马的秦琼，或提着狼牙棒的秦明，杀手锏和霹雳棒都使过了，眼看对手在马背上晃荡。

俺知道这是最后关头要到了，对手已经不堪一击，不出拳了，干脆出脚吧。三连环或者叫三魂脚。

这脚有说头，一脚踢头，二脚跺尾，三脚当然就是当间儿。

当间儿踹哪？当间儿还用俺提说，当然是最致命的地儿了！近身搏斗中哪儿最要紧？当间儿最要紧，若被对手抓挠住了那还不是求饶要命的事儿？更何况俺是一脚啊，俺这身量这重量使的这劲头儿。

他，他咋还不趴下啊？！对手又应到一百四十万，咋办？老婆大人惴惴问俺。

俺喘息着，这真是个累人的活计啊！俺急转弯又忙踩刹车，往左并线都忘了回头看了，还好，车速慢，来得急调整，一辆的士紧挨左舷擦过去了。

俺开始讨厌这家伙，怎么这么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俺心里的话差点蹦出了口！

说了倒不怕老婆笑话，想这也是老婆的心里话，只是手机开着，传到那边现场要给一众洋人听了去，那可给咱中国人丢了份儿！

咱是中国人，咱得爱这名号。尽管咱成了别国子民，可咱脸上刻字般黄皮肤黑头发的改变不了。就算把眼珠子漂蓝了，骨子里也还是中国人，这身皮下辈子都难脱掉。不管咱愿不愿意咱事事都得代表中国形象。比如今儿个竟拍虽说是买房咱住，可咱是中国人，那就成了中国人买走的。因此，咱没辙没办法了，咱得给咱中国人长脸儿呀是不？

可这银子是俺苦心巴巴攒得，拿多少都肉疼，往外出就是往外割肉啊。“人家已经出到一百四十五万了！”

老婆大人语音显然有点慌乱，不能不慌乱，这是俺们底线。俺之前之所以大刀阔斧大气磅礴那都是在底线下折腾，可现时偏有人出来捣乱，竟敢超俺底线！

俺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没好气地说：那就加一千！

一千能干啥？这可不是买白菜也不是买萝卜买黄瓜，这是买房子！一千大洋可以拉回一车大白菜，可一千牛比（纽币）有时买不到房上一片瓦！

到了，终于到现场了，俺并道左拐，找位停车，老婆大人趋前俺紧随身后，俺得看看这是谁胆大包天地跟俺瞎捣乱？

一上楼梯，就见拍卖大厅内外满满蹬蹬的人群齐唰唰为俺们闪出了一条通道，嘿，英雄待遇啊！

看来这房市疯狂的大家伙都跟俺似的，即使有球赛也不管不顾地赶来抢房子啦。

大厅门口，皮特儿笑容满面迎上前来，握着俺的手紧着问俺再出个啥价？

再出个啥价，再出价俺就得一天到晚嚼大白菜帮子啦。 

放眼过去，明晃晃大厅就数主槌的拍卖师站得高，这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洋女人，白皙的手指定了俺，眼神里噌蹭地冒着鼓励，手势很明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吧！

全场的白黑黄各色人等目光全聚焦在俺身上，顿时俺浑身发热，从里往外的热。按套路设计，双龙灌耳之后应该是黑虎掏心。可这几招俺全用过了，连三联脚的备用招数也使过了，后备子弹全打光了，这真，真有点寒碜人啊。

可众目睽睽下咱不能就这样丢了份儿呀，咱是中国人啊。

一想到咱是中国人，突然间浑身汗毛孔都炸了开来，毛茬茬强烈要求俺再加把劲儿一鼓作气压倒了这厮。

要说这厮还真难缠啊，好房子多的是，干吗和俺过不去呢？ 

俺朝老婆大人求救似的请求道：那就再加点儿吧。老婆大人沉浸着终于点头了。

俺知道，这只小拇指头戳过去就是俺最后的力量了。俺希望戳翻对手。可对手在哪儿，俺没见着，俺不甘心，俺得看着戳翻他！

这里满满登登的后脑勺还真淹没了这斗胆敢跟俺叫板的家伙！

虽是小拇指头，也要让你看看俺中国人的顽强。

“完美了腿特乏！”随着眼镜女拍卖师一声呐喊，对手把房子的价位直接拉到了150万。

完了！彻底完了！最后关头俺腿乏脚乏心更乏，俺……只能……投降啦。 

失败了俺也英雄样舔着伤口不死心，俺瞪大着眼珠子，俺得看看是哪个家伙打败了俺。

终于，随着人潮英雄般的开闸放水，一个满脸桃花开的女子扭动着胖大的屁股跟拍卖师挤办公室里去了。

经过俺面前，俺看见她满脑袋小辫子炸舞着兴奋和欢乐，高挺的奶子骄傲地颤抖着似乎嘲笑着俺的失败。

俺一头扎进人缝里，悲壮地念叨：对不起大伙啦，俺又一次失败，给咱中国人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