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烽火的年代，也请容许为娘我磨蹭三小时在家做饭！

宁愿做真实的自己而惹人讨厌，也不要为了被人喜爱而成另一个人。

——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   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你也许从来不觉得“勤奋”有错，但今天我想和你谈谈的是，你之所以难以被愉悦，正是因为你纯粹由功利驱动的勤奋劲儿。

嗯，比方说，假设你是个对制作美食过程还有点儿兴趣的人，可奇怪的是，过去一年你一次也没下过厨房。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事儿没用。

怎么个没用法儿？你试着列举：第一，你家有老人做菜比你精通百倍，花你烘培个蛋糕一半的时间就能做出满汉全席；第二，你那年一时兴起烘培的蛋糕不是考糊了就是太腻了，孩子家人都不买单；第三，作为职场精英，你的时间是用美金计价的，三小时的时间，够商店里买十个蛋糕了，而且颜值味道都甩你太远；第四，你家人说了，有这点时间，你不如去赚钱或者带孩子性价比高些。

这个性价比，让你远离了所有可能让你愉悦的事儿。

在你的价值观排序里，有这么些东西是重要的：

第一，和他人的比较价值 （老人做得比你好）

第二，对他人的价值（孩子家人不爱吃）

第三，金钱和物质（有这些时间赚钱更重要）

第四，他人的认同（家人不赞成你这么干）

这些内容，无一例外都比你自个儿觉得高兴重要。在你眼里，自己感觉有趣好玩儿，享受三小时的乐趣，压根不是个价值。

啊，是了，你多么希望你的孩子就像那样，把

第一，比别家孩子牛（和他人的比较价值）

第二，孝顺父母家人（对他人的价值）

第三，学习成绩好（孩童世界的功利价值）

第四，父母的表扬（他人的认同）

都放在首位。那样，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听话最讨人喜欢的孩子。

可天晓得，我们的孩子从来不那样，他们是天生的哲学家，他们永远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努力地玩，最后又对结果一笑了之。辛苦搭建的沙堡会被海浪冲走，这丝毫不会否定掉他们在专心搭建时享受到的乐趣所带来的价值。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永远保持着专注的热情和令人艳羡的快乐。他们总是对万事万物都怀揣着兴趣和好奇，他们不像我们，为了“有用”，丢弃了整个世界。

我承认，我没有让自己的孩子过早接触国学经典的《弟子规》、《三字经》的内容，因为贯穿中华幼儿教育始末的，就是如何尽快把“儿童”变为“成人”，把“天真”转为“世故”。

“玉不琢，不成器”的意思，不就是在告诫孩子，万事要以功利结果为导向么？

还记得鲁迅笔下的人物闰土么？少年闰土是鲁迅儿时的好友，在鲁迅眼里，这个项带银圈，手捏钢叉，带着他看瓜刺猹、雪地捕鸟的十二岁男孩就是他童年时代的梦幻英雄。那时候的闰土倍儿会玩，对有趣好玩的事情全都如数家珍。而三十年过后，当鲁迅满怀期待去见当年的闰土哥时，中年闰土的反应是——恭敬地起身，分明叫道：“老爷!……” 然后催促着自己十岁的儿子水生去给“老爷”磕头。

成人世界里，所有的乐趣都已被过滤干净，沉淀成一模一样的东西——由功利价值来排序的阶级。

1

完全被功利驱动的你，

当心“魔戒”掳走你的心智

可能你觉得，功利驱动的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在这个硝烟四起、鹿死谁手的竞争世界，别人跑着你走着，就意味着淘汰和出局。为了占有一席之地，我们只能拼了命地向前奔，拼了命怕还不够，还得全民抢跑。最后，人人被迫更勤奋。

勤奋到我们用33年的时间把中国的GDP翻了127倍，勤奋到我们把三岁娃娃的日程表排得日理万机。

我们在勤奋里创造上下五千年文明，我们也在勤奋中倍受焦虑煎熬。

有位妈妈曾骄傲地告诉我：“我们家所有的玩具都有教育意义的，我几乎把那些流行的教具体系全搬回了家，只要他在家玩儿，就不能浪费了，总要提升点逻辑、识字量、观察力啥的。音响我也从来不闲着，英文故事啦、国学啦，轮着个儿放，多少吸收些。”

转而，她又焦虑：“为什么我买的东西他都不玩儿呢，尽玩些没用的，自来水在那边勺进泼出都开心得要命。”

那年，她的孩子三岁。

也许，“魔戒”掳走人类心智的预警，就是焦虑。

由“金钱”和“被认同”驱动的功利价值，可以比喻为《指环王》里的至尊魔戒。佩戴魔戒的人拥有无上的荣耀和权力，同时也会被魔性迷惑。一旦失去魔戒这个虚假的自我形象，真实的自我就很可能显现为一无所有的怪物咕噜。而故事主人公的与众不同就在于，唯有他拥有最厉害的魔力——不被魔戒诱惑。

为什么唯有主人公一人呢？因为"魔戒"的诱惑力实在太难抗拒，它带来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刺激，引诱你越陷越深，最后沦为欲望无怨无悔的奴隶。

《红楼梦》里面的丑角贾瑞，是一个父母早逝、性格怯懦的贾府远房子弟，色胆包天地恋慕上了权势遮天的王熙凤，不能自拔。凤姐利用他的欲望设计泼屎泼尿凌辱他，贾瑞仍然不知死活地求爱。被不可能被满足的欲望烧身的贾瑞病倒在床榻，继续夜夜春梦凤姐。临终前，点化他的高僧给了他一面明为“风月鉴”的镜子，告诉他只许照正面不许照反面，就可保平安。可贾瑞做不到，明知道要死，他还是控制不住要去照反面，因为反面的镜子里是凤姐招手要和他云雨。三日后，贾瑞遗精而死。

这场点化在贾瑞身上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他甘做欲望的奴隶，至死不渝。

这和今日社会中那些过劳死的职场精英，那些不堪学业压力而自杀的高中生，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驱动的“魔戒”，在贾瑞身上是性欲，在今日社会里是功利欲。

沦为功利欲的奴隶，他们至死不渝。

关于“名利”二字中的“名”，也就是人为什么不要为“被认同”而活，上个星期的文章里前后写了5000多字，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查找我公众号里之前的文章《戒刷朋友圈十日有感》。

今儿说说“利”，也就是“金钱观”。

2

我们开车的目的不是为了加油

在新西兰自己开门做生意之前，我是个金钱感相对淡泊的人。过去在上海的时候，干审计领的是死工资，后来离职带孩子，先生收入也还行，虽然在上海这样物欲横流、贫富差距巨大的地方，绝算不上富裕，但是做个吃喝不愁的中产，还算游刃有余。那时虽也眼红那些个天价学区房，但由于差距实在太大，久了也不放在心上。

开始无比在意金钱，是自己开公司之后的事儿。为什么呢？因为三年前刚开业那会，我每天都担心自己的公司会倒闭。若没有可持续的利润，公司就面临解散，而解散意味着那些因为信任我而跟我一起创业的同事们将失去工作。我对那些我选择的，也选择了我的人负有责任。

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利润最大化”成了我经商的第一目标，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我不怎么写文章了，因为写文章的经济收益，远比不上商业运维和创新的经济收益。

当利润超过了生存线，我就快马加鞭地扩张——进入新领域、招聘新员工、投资新物业。扩张完，我又重新回到生存线，因为新业务的收益往往具有风险性和后置性。等好不容易利润回稳超越了新的生存线，我又继续扩张……就此，我进入了永不停歇的循环状态。这是个硝烟烽火的竞争世界，商业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就这样看似，我拥有了更雄厚的业务，我拥有了更多优秀的同事，我拥有了令人艳羡的所谓“事业家庭两不误”。

可真实的情况是，顶着事业家庭平衡的光环，我喘不过气来。

曾有一年的时间，我没有一次下厨房做过完整一顿饭，逛超市的次数不超过5次，因为这事儿我觉得没用。

那一年里，我不再阅读，因为带孩子的时间、吃饭的时间、哪怕是睡觉的时间，我的神经里也全部都被商业围绕，甚至因此失眠。在这样的焦灼下，我静不下心来阅读。

作家古典先生说：“一开始，物质带来的充实感的确能够持续一段时间，但你很快会发现，物质带来的快乐在递减。第一个1000块钱的快乐，现在需要赚10万才有；第一次开QQ的美妙，也许在宝马上也找不回来。于是你匆忙投入下一轮赚钱和下一轮消费。最终，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能力有可能赢跑欲望。”

即便马云也不能，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存于小小纽西兰的企业？

终于，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那一天，我用力地跟自己说：“该换一个思路了！”

能够填无底洞的是拥有无限的神或者佛，作为有限的人，除了真正的自我生长，别无他途。

屏息凝神，拒绝欲望魔鬼的呼唤，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而工作？

正如我们开车的目的不可能是为了加油一般，商业的目的怎可能只是为了赚钱？诚然，没有燃料车发动不起来。那是否可以说，金钱，这种燃料，只是维持商业可持续进行的工具，而绝非目的？

3

洞见：

由终极价值驱动的人生，将彻底颠覆你的认知

若开车不是为了加油，那为了什么？

第一，我们要畅快地欣赏沿路风景。

第二，我们要去到想去的地方。

换句话说，

第一，我们要快乐地、满心愉悦地在热爱的领域从事我们的工作。

第二，这份工作要实现人类的终极价值——发展别人和自己（Developing People），让别人和自己呈现出更好的样子。

说得白话一些。拿我自己为例，从爱好来讲，我比较感兴趣的一个是做菜，一个是阅读和写文章。而从能力上来说，我可能在写文章和商业运维上都挺擅长。

那我应该如何驱动自己的人生呢？

在功利驱动的人生里，我只做商业运维一件事儿就完了，其他都是浪费时间，除非能对商业运维有用。

而在终极价值驱动的人生里，我会这样来看待这三件事儿：

第一，商业运维的目的，是让我可持续性地、运用自己感兴趣且擅长的能力，为我的客户、同事、供应商和代理商创造价值，而不是利润最大化或者扩张。这样我卸掉了巨大的包袱。在新的逻辑下，即便一段时间不怎么赚钱，只要不影响到可持续性的“汽车发动”，我就无须焦虑。当我看到，我的客户因为购买了我们的服务而满意，我的同事因为找到了合适的施展舞台而实现自己，我的供应商和代理商因为我的合作而壮大的时候，我已经在每个当下即时收获了价值。

正如爱迪生最常被提及的灯泡故事里，他和他团队尝试了1600多种耐热材料和600多种植物纤维，最后才制成第一只能够发光45小时的炭丝灯泡。当别人问他为什么失败那么多次还能坚持时，他说：“我没有失败，我只是找到了1000多种不适合做灯泡的材料！”

我相信能够做出这种坚持的人，不是在说漂亮话作秀。驱动他的价值，并非功利的成功学，而是探索大自然奥秘的终极价值感。

而终极价值感的好处是——适用当下，而非适用未来。

无论是名还是利，它的变现过程都是漫长且不受自己掌控的，在名利学的价值观里，爱迪生没有制成炭丝灯泡前的2000多次实验，没有任何当下价值，因此难以坚持。

可终极价值的好处是，我在每一天的当下里，无论名利上是指向成功或失败，我都已经在每个“发展自己和他人”的过程中，收获了满满的价值感。

第二，当我能从商业运维中卸掉一些欲望包袱的时候，就能抽些身出来，肆无忌惮地阅读和写作。因为那既是我的兴趣，能力上也还算擅长，同时又能够对读者产生价值。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再需要考虑赚钱，也将不再受到所谓"性价比"的干扰。

第三，至于做菜这样好玩却压根拿不出手的功夫，就留着来陪伴我的孩子们吧。不论相比老人来讲，我做得多糟糕，也要容许自己进行下去。因为那是让我自己感觉有趣放松的方式。同时，即便不那么好吃，它一样对我的孩子们有价值。这是目前为止，我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爱的伴随进行式。此外，我还没想到第二个更好的方式，既不控制或主导孩子放学后的自主权，又能够让爱持久伴随在那里。

硝烟烽火的年代，也请容许为娘我，时不时地，磨蹭三个小时在家做饭！

就此，恭喜我们，卸下欲望的包袱，就此开车驶上“快乐地发展更好的自己和他人”的道路，别再为了囤油，忘了欣赏沿途风景，甚至忘了自己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