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文解析大萧条，重回1929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奏（20世纪20年代）

这是一个神奇的时代。

它波澜壮阔。

它昂扬向上。

它令人神往。

由于社会经济突飞猛进地发展，它也被称为咆哮的二十年代（Roaring Twenties）。

1918年11月11日，历时四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但也在客观上促进了科技的进步和全球一体化进程。

在经历了短暂的战后萧条后，经济进入了全面繁荣时期，城市化进程提速，中产阶级崛起。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所描绘的奢华场景便是对这一时期的渲染，处处姹紫嫣红，歌舞升平。

这是一场由科技进步和借贷所引领的狂欢。

随着流水线和电力的普及，规模制造得以兴起，每个工人都变成了流水线上的一个部件，裁缝们变成了缝纽扣的，木匠们变成了装门把手的，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随之而来的是工业制成品的应用与普及，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汽车和收音机。

到1929年时，全美国有约两千三百万辆汽车行驶在道路上，也就是说每五个美国人中就有一个人拥有汽车。而收音机的拥有量从1922年的六万台跃升到了1928年的七百五十万台。

经济蓬勃发展，失业率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更多的人开始考虑购买金融产品，这一切催生了疯狂的股票市场。

大量的新投资者涌入市场，通过杠杆炒股也盛行一时，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股票价格会一直涨下去。用于炒股的杠杆在1927到1929的三年间翻了三倍，一些股票在1929年时的市盈率（Price Earnings Ratio）已经达到了30。

资产价格的迅速增长，反过来又进一步刺激了借贷的增长。

因为企业和个人的资产负债表都看起来非常漂亮，似乎每个人每个企业都十分富有，都有足够的资产来偿还债务，于是银行也乐于把贷款做大，甚至一些私营机构也通过各种形式进行放贷。

很快，美联储也意识到了负债规模过大以及其所带来的风险，从1928年开始陆续颁布了一些政策，例如，要求银行减少贷款批准的数量，增强对借贷机构的监管，提高基准利率等。

这些措施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股票市场有所回调，但很快到1929年年中的时候，股票市场又开始了快速的增长。

这次的增长一直持续到当年九月，在九月三日时，道琼斯指数达到了历史高点—381点！

1927-1929的道琼斯指数

请记住这个数字，因为下一次再见到它就已经是25年之后了。

 

开始了（1929年底）

其实并没有哪一个具体的事件直接导致了崩盘，整个过程更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多米诺效应。

就好像一个人得了癌症，一直都没有异样，可是突然有一天身体的某处开始发作，这时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从九月初到十月中旬，股市一直在波动中下调。

十月十九日（周六），崩盘开始了。当天股票大幅下跌，并创造了当时历史第二高的单日交易量。

周末时，知名经济学家纷纷表示，这只是技术性下跌，股票市场依旧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市场并没有理会这些言论，在开始于十月二十一日（周一）的那一周中，股票价格继续下跌。

各方随即开始了救市的初次尝试。

各大银行开始大规模购买股票以推高股票价格；各大券商联名在纽约时报整版刊发广告，表示对市场有信心；甚至当时的美国总统胡佛也在讲话中说，经济基本面依旧十分坚挺。

十月二十八日（周一）和十月二十九日（周二）是两个被历史铭记的日子，它们分别被称为黑色星期一和黑色星期二，道琼斯指数在两天的时间里共下跌了23%。

十月三十日（周三），股市回弹了12.3%。因为连续几天波动较大，纽交所宣布周四的股市从中午开始，同时周五和周六将会关闭股市，来补齐相关的文件手续。

那个时候买卖股票，主要通过电话和纸质文件，所以在市场大幅波动，交易量激增的时候，便会积压大量的相关文件。

在休市的时候，美联储和英格兰银行为了增强市场的流动性，纷纷下调了利率。

但是，市场并没有做出如预期般的反应，反而是继续下探。到当年的十一月中旬时，道琼斯指数较九月的高值下跌了近50%（道琼斯指数在190点左右）。

1929年道琼斯指数变化

在这段日子里，胡佛政府试图通过减税和增加基建支出来刺激经济，同时各大银行和投资机构也在不断努力。

市场的表现终于有了回应。

股市在波动中不断上涨，到1930年4月时，道琼斯指数已经接近300点大关，市场普遍认为危机已经过去。

 

结束了吗？（1930年-1932年）

在大家都为股市重振雄风而高兴的时候，经济基本面却出现了问题。

从1930年下半年开始，工业生产增加值持续下跌，失业率上升，房贷市场开始出现崩盘的迹象。

到1930年10月时，道琼斯指数已经跌破1929年的最低值。这时投资者和分析师才意识到，这次的危机是不会很快过去的。

不过，时任美国总统胡佛依然对经济保有信心。

随着实体经济的下滑，人们的意识形态和金融体系开始受到了影响。

孤立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开始在美国盛行。（历史是何其的相似！）

美国先后出台了多项关税政策，提高众多进口商品的关税以期保护本国的工商业，国际贸易战也随之而来，加拿大以及欧洲各国纷纷提高关税作为反制措施。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移民政策改革，胡佛在1930年9月时，宣布禁止移民，仅允许学生，旅游者和一些专业人士前往美国，并声称此举是为了保障美国本土的就业情况。

金融体系方面，美国银行业1930年的净收益较前一年减少了近40%，一些小银行开始倒闭。这些银行的倒闭导致了民众的恐慌，全美上下都出现了银行业的挤兑现象，这种挤兑又进一步加剧了银行业所面临的窘境。

而由于当时美国采用的是金本位制度，所以政府无法大规模印钱（量化宽松）来拯救金融业，以至于政府只能集中力量保护一些大型银行。

到1931年时，由于美元的信用已经不复从前，靠美元信用建立起来的美元债务需要更多的美元来支撑，这就造成了全球性的美元紧缺。（这部分关于美元信用，美元债务，美元紧缺，金本位，汇率之间的关系可能不太好理解，会在文末解释。）

由于美元在当时已经是重要的国际结算货币之一，美元紧缺的影响迅速波及到了其他主要经济体，这其中对德国的影响首当其冲。

受美元紧缺以及国际贸易战的影响，德国经济遭受重创，股市下跌，失业率飙升，而这些影响最终触及到了政治层面，这期间纳粹党的支持率大幅提升，并最终于1933年成功上台执政。

欧洲是一盘散沙，但也是一个整体，欧洲其他各国也都未能幸免，各国经济均遭受了类似于德国的打击。而到1931年下半年，散发着落日余晖的大英帝国也迎来了自己的挑战——对英镑的挤兑开始出现！

虽然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在当时已经超过了英国，但世界霸主依旧是英国，相应的英镑也是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国际货币，所以在危机发生时，英镑便被认为是最有保障的货币。

面对挤兑，英国政府不得不向其他各国借钱来维持流动性，但这样依然解决不了问题。最终，英国迫不得已放弃了金本位制度（极为重要！！！），这也是全球金本位制度崩坏的起点。随后英格兰银行开启了印刷机，英镑汇率应声下跌。

这之后众多国家，尤其是英联邦国家（包括新西兰），也纷纷宣布放弃金本位，开启了各自货币的贬值之路。

世界范围的经济下行，进一步的加剧了美国国内的形势，尽管美国政府期间尝试了各种救市的政策，但碍于金本位的限制，以及对财政赤字的担忧，这些政策并没有给经济带来明显的好转。

到1932年的时候，已有上万家银行倒闭，民众对金融系统的信任几近于零，失业率一度达到25%，通货紧缩也随之愈发严重。

在1932年间道琼斯指数最低时跌到了40点左右，还记得1929年时的最高点吗？

1932年11月，FDR（罗斯福总统）被选举成为了新一届的美国总统（美国历史上只有极少数的总统有自己的缩写，例如FDR和JFK，这也体现了该总统的重要性和民众的喜爱）。

 

希望（1933年-1937年）

罗斯福总统竞选时的口号是“NEW DEAL”，可以理解为新的方案，新的制度。他上台之后的一系列举措，也切实的践行了NEW DEAL的主张。

这里有一个有趣的事，罗斯福在竞选时宣称自己会坚守金本位制度，避免美元贬值，可是却在选举成功后，放弃了金本位制度。所以，政治家的嘴，骗人的鬼！

1933年3月5日，罗斯福正式入主白宫的第二天，他便宣布全国银行停业整顿，并随即颁布了新的银行法，一方面与金本位脱钩，另一方面，要求所有银行在完成政府的审计之后才能开始营业。

在各主要银行完成审计后，罗斯福通过收音机向全国发表演说，表明重新营业的银行都是拥有优质资产且可以信赖的。此举大幅增加了民众对银行业的信心，纷纷把从前挤兑出来的钱再次存入银行。

在摆脱了金本位的束缚之后，全美国的印钞机都开动了起来，这无疑给了美联储和美国政府更多的选择来拯救经济，也有了底气来保障银行业的流动性。

在随后的日子里，罗斯福政府陆续出台了一系列刺激政策，包括债务重组，增强流动性，加强金融机构监管，大规模基建等等。

这些措施强有力的刺激了经济，各项经济指标在之后的几年均有大幅回升。

 

结语

到此，整个大萧条的关键阶段基本告一段落。

我们现在以上帝视角回看过去发生的事情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有逻辑且自然，可是当我们置身于其中时，我们却未必能有这种意识。

我们每日的生活，仅仅是以年为单位的统计曲线上，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一个点，你甚至都不会察觉到自己也身处其中。

在整个过程中，每天都有无数的消息出现，好的消息，坏的消息，不到故事的结尾，我们始终都不会知道结局会怎样。

下图是一张1929年到1934年底的道琼斯指数变化曲线。

关于美元信用，美元债务，美元紧缺，金本位和汇率之间的关系

信用和债务，是一对双生一体的兄弟，你有信用，你就能借钱，并产生债务。就像我们买房子，因为你有稳定的收入，良好的还贷能力，银行便判断你有不错的信用，愿意把钱借给你。根据信用的好坏，银行愿意借给你的钱也会增加或减少。

假如要做一百万的交易，你信用好的时候，可以只垫付10%的款项，可当你信用不好的时候，你可能会需要垫付50%的款项，也就是说你需要更多的现金来完成这笔交易。

1931年时，由于美国经济下滑，国家，企业和个人的偿还能力都会受到影响，相应的其各自的信用也会降低，这就意味着他们在完成交易时，会需要更多的现金作为补充，这也就造成了美元的紧缺。

金本位是指各国将本国货币锚定一定单位的黄金，然后再基于此算出不同货币间的汇率。例如，美国规定一美元等于一克黄金，英国规定一英镑等于两克黄金，那么一英镑就能换两美元，汇率也就由此决定了。

同时，一个国家拥有的黄金总量便决定了这个国家货币发行的总量。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放弃金本位之前，各国没办法通过量化宽松来刺激经济，而放弃金本位，即意味着货币超发，会出现贬值。

致谢 – 本文参考了众多文献，但主要是桥水基金创始人瑞.达利奥的《债务危机》一书，文中的数据均出自此书。

*文中图片均来源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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