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新西兰月野兔
作者: 新西兰月野兔
简介: 知名写手,独立运营“新西兰月野兔”公众号,现长期旅居新西兰。以独有的敏感触角感受中新两国生活差异、文化碰撞、思想交流,坚持撰写实用,有趣,深感共鸣的清新好文。

一封寄回故乡的信,一份十六年的淡淡乡愁

发布时间:2020-07-29 10: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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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老师这封寄予国内发小的书信的发布权归了月野兔本人公众号,那真是月野兔本人莫大的荣幸。

这是我读过的最美的书信,缓缓舒展信箋那一刻我看到一个活色生香的海外生活日常,那里有一大片紫云英和垂垂老矣的狗;居住在那里的人们捕鱼捉蟹,食以为天;在闲暇的时候,他们带着国内的亲人郊游露营,大野的夜,神秘而安详;

在离开故土的第十六个年头,这个海外的游子在中秋夜倾听凄美的思乡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面对一片紫云英,感叹往事如焉……

 

 

国明兄:

近来好吗?圣诞也快到了,周末推着小车带女儿逛街。街上都挂满了圣诞节的饰物。在商店门口,电梯旁边,常常看到的艺术家们在演唱着圣诞歌曲,有独唱独奏的,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好几十个人的合唱团的。我的一个好友,原某国家级文工团首席二胡演奏家,也摆了一个艺术小摊,即席演奏,驻足聆听的过客还真不少呢。当你买东西付款的时候,戴着圣诞老人红帽子的售货员小姐总会甜甜的送上一句:先生,祝你圣诞节快乐!走在街上,周围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氛。

你那里怎么样了?梧州的天气冷了吧?儿子的工作有着落了吗?他对我说过要存好第一个月的工资,等着请叔叔吃饭呢!国明,你真是教子有方。

澳大利亚的夏天到来了(12月开始到2月),前些天曾达到38度!在澳洲我经历了两次42度多。不知道今年会是如何。

我所居住的城市佩斯,也译作珀斯,是位于澳大利亚西南边上的海滨城市,天气比较干燥,不会觉得很热,不出汗的,不像在国内时的闷热,一天要换几次衣服。

紫云英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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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前院是一百多平方的草地和玫瑰花圃,后院比前院要大些。养了两只狗,狗要有活动的地方。后院里有棵凤凰树,高出屋顶一大截, 亭亭如盖。花开时节,一片叶子都没有,净是花。远远望去,宛若飘在屋顶上的一片紫云。

这些天开始落花了。早上起来,从厨房的窗口往后院里看去,啊,曙色中厚厚的一层紫云英,紫蓝紫蓝的,地毯般铺满了整个后院,狗在那里慵懒的走着,东闻西嗅,漫无目的……看着实在很舒服的呢。

诗云:落叶满阶红不扫。古训也有: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可我觉得,不要扫,不要扫去,扫了就不美了。等落花干了之后再用耙子拢成堆收拾掉就行。有时候刚掉落的花里还会窜出惊魂未定的蜜蜂儿来。

记得多年前,我的狗Rudy(芦荻)还小,初生狗儿不畏蜂,它竟敢咬蜜蜂。可它也能吃一螫长一智,打那次我听到它尖叫了一声之后,就再没看到过它去招惹采花的蜜蜂了。现在,狗已经很老了,已经看破红尘,对一切飞来物,比如前来喝水觅食的野鸽子,鹦鹉,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了。要知道我的狗年轻的时候,可有多次活捉野鸽子,杀死老鼠的辉煌纪录,他们甚至两次捕杀了澳洲保护动物——蜥蜴。它们真是造孽。

我家对面是一大片树林子。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吧,我带着狗儿到树林子去溜达。起初,它们还老实地走在我身边,可突然间只见它们昂起头,竖起双耳,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箭一般冲出了好远,我顺着往前看,啊!四,五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几个东张西望的家伙——澳大利亚的袋鼠!

国明兄,在这离我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我竟然看到了袋鼠,这多令我惊喜!只见它们直立着身子,警惕的张望着,两只前爪拳击手似的蜷缩在胸前,当发现我的狗向它们靠近的时候,即以比狗更快得多的速度,几蹦几跳的就没入了树林深处,逃得了无踪迹。

嘿!我的狗,也真够多管闲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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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教育很重要。芦荻成长的时候,我每周末都带它去学校上学,学习基本的知识,技能。经过一个学期的训练,芦荻学会了怎样跟主人一起散步,怎样按照主人的指令完成各种任务,怎样保护主人以及主人的领地。

然而家教最重要。除了课堂教育,我也得在家里好好的管教他们。诸如不经主人同意,哪怕是香气扑鼻的美食,也不能去碰一下。晚上我们吃了夜宵去睡觉,茶几上还堆放着没吃完的蒸排骨,白斩鸡等等。芦荻和麦西就分别睡在两张沙发上,鼻尖儿几乎碰着那些菜盘子,可他们深知家有家规,绝不会越雷池半步。我的朋友来访,娱乐方面绝对少不了看看芦荻和麦西的表演。某个物件,如手表,小球,先让它们认一下,然后藏在某个房间,某个角落某个箱子里面或者下面,然后发给他们指令,他们准能准确无误给你找出来。诸如坐下,躺下,和客人握手,端坐着立起身子向人抱拳行礼等等对他们来说已是雕虫小技。冬天烧炉子,到后院抱柴火,叫他们开门,他们就能帮你把门拉开,让你进屋子。只要对他们说要带他们上街,他们就能非常兴奋的把你的运动鞋(绝对不会是上班用的皮鞋或者家里穿的拖鞋)叼到你跟前。

每次客人看完他们的表演后,我轻轻的对他们说一句: 乖乖,出去吧。他们就会有点而悻悻然的但是很自觉的走出去,虽然,到了走廊拐弯处,还会转过头来看我一下:老爸,我们能不能多呆一会儿?

Max(麦西)的后腿很糟糕了(德国狼狗就有这麻烦,买狗的时候,倘若挑选不好,往往是后腿关节有问题的,老了就很惨了。),都快走不动了,邻居说,该送它到兽医那,打一针,永远解除它的痛苦了。那时候我们清晨去采鲍鱼,都带上狗。我们下水,我忠实的朋友就给看管车子和衣物,我们每年头一次采鲍鱼,回来后都首先给狗两个鲍鱼的犒赏……紫云英年复一年的盖满后院,可是,后院里的主角,陪伴我多年的芦荻和麦西,已经垂垂老矣。

看着落花,看着它们有点艰难的步履,真有无限的感慨啊。

捕鱼捉蟹 食以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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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鱼季节从十一月初开始,总共只有六个周末,每周规定只有星期天早上7:00~8:30可以捕捉,我每年都去的。鲍鱼是贝类,靠强有力的吸盘附着在礁石上,抓鲍鱼很够刺激,要用大号的螺丝刀把它撬下来。许多人装备不足,在风浪中常会被礁石刮得“遍体鳞伤”,往年都有人因为抓鲍鱼而丧生。我每次都穿上潜水服的,几乎全副武装。鲍鱼卖得那么贵,看来也不无道理。

上周末请了两家人到来吃晚饭,自然是我一手操作。冷盘是卤水猪肚子,烧肉(我做的卤菜和烧肉都在朋友中很有点名气的,皮脆肉嫩,比街上卖的好吃多了),热荤有炒鲜鲍片(当然是自家抓的鲍鱼),炒虾仁,脆皮大肠,清蒸鲈鱼,煎排骨等。宴席设在后院。那时候紫云英刚刚开始有一点落花,偶尔会有一朵落在我们的菜盘子上,酒杯子里,嘿!那感觉真叫好极。天人合一,大概也差不多吧。

古人的诗文里有“影来池里,花落衫中”之句。那是描写人们春游的美,可我们在自家后院里吃着晚饭,就能享受到了。每次回国,朋友请饭都到餐馆。我认为在家宴客,感觉好得多,并不在乎档次的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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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有一张大圆桌,藤架子,玻璃面,可围坐12人以上,所以,除了有时候在后院吃晚饭以外,我们还常聚在一起搞早餐会。特别是两年前我每天去抓龙虾,周末的时候就会打电话叫朋友来吃早点。我的朋友最喜欢我那早餐会,他们住得不远,召之即来,来之能吃,吃饱了还能打包,大家开心。曾经也有些住得远的上了年纪的朋友夫妇赶几十公里的路程来吃早餐的,还是那样:召之即来。吃什么事小,要寻找那种感觉。

周末抓龙虾回来大概是八点半,取了龙虾肉作刺身,龙虾头,壳拿来熬粥,切两盘卤菜,干炒牛河,上汤龙虾伊面,煎萝卜糕,芋头糕,葱油饼……油条切成小片,煮几个自家腌制的咸蛋,时间充裕也可多加一两道小菜,烫一碟碧绿的蒜蓉芥兰。马上就是一桌丰盛而又很受人喜欢的早餐了,当然少不了一两瓶白葡萄酒。说到喝酒,国内讲时髦的人宴客时言必称红酒,还要加冰块,加雪碧,实不得要领,暴殄天物。

许多人把一切都当成了药膳,他们只看到红酒的某些保健功能, 其实,他们入了误区,酒就是酒,佳肴配美酒,人间乐事也;佳肴药酒,煞风景也。殊不知物各有主。吃鲜嫩的海产,如清蒸鱼,白灼虾,炭烧生蚝,当配以清爽的冰镇干白葡萄酒。而红酒的温度该是16~19度最合适,也就是欧洲地窖里的常温。所配菜肴却以浓味的红肉为宜,如西餐的煎牛排,烤羊腿;中国的东坡肉,京都骨,木耳炒鸡胗……

国明兄,你还喝酒吗?什么时候再和你干上一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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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星期前又恢复搞了一次早餐会,没龙虾,就做螃蟹粥。哎,说起螃蟹,又该是季节了。往常抓螃蟹,多在下午下班后就出发,开车到一个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就着落日在水边吃了带去的晚餐,然后下水去捞螃蟹。抓螃蟹是这样的:左手拿手电,右手拿着一个有长柄,用粗铁丝盘成蛛网般的“漏勺”,半圆形,比篮球稍大,腰间系着一根绳子,绳子另外一端连着一个泡沫箱子。

下到过膝深的浅水滩,箱子漂浮在水上,人走到那就漂到那。如果运气好,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捞到好几十只螃蟹。可要注意尺寸,小的不能要,要被罚款的。倘若捞上来的是腹部长有卵子的母蟹,也应该自觉放生。好了,箱子满了,也就该凯旋了,家里的一锅白粥,还等着下料呢……清蒸螃蟹也美味极了,一做就是一大锅,蒸螃蟹的时候不要加佐料,原汁原味,吃的时候备上一小碟子镇江香醋,切得很细的嫩姜丝……

电影《洪湖赤卫队》里有坐着大木盆(小船?)采莲的镜头,我这,也不逊色吧?

国明兄,你说呢?倘若有一天你到来,我带你去抓螃蟹,如何?或者,出海捕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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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还没给你介绍过捕龙虾呢。

西澳的捕龙虾季节是每年十一月十五号到次年六月十五号。要捕龙虾,得买个执照,还得有条船。每个非营业性捕龙虾执照允许使用两个笼子,每条船允许两个执照。我的船不大,五米长,五十匹马力。捕龙虾不用渔网,用笼子,有圆形的,有长方的。笼子里装有足够的饵,沉在海底,连着一条长长的绳子和刻有执照号码的球状浮标。每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开车把船拉到海边,开船出海,靠着卫星定位器找到我们的笼子,把它从一,二十米深的海底拉上来。

有时候你会感到笼子里有龙虾了,因为手中的绳子有点颤动——笼子里有活物在蹦跳着呢!那感觉真叫刺激。笼子拉上来之后,取出捕获物,添加鱼饵,再沉到水下,等第二天再来。

当初我们没有经验,常常是空手而归。后来经验丰富了,器具也齐备了,如水深探测器,卫星定位器。有了这些,效率大增,我们从零的记录发展到每天平均不少于五只龙虾的上佳表现,最高的纪录是一个笼子里就装了二十三只!可我们一条船一天不能超过十六只,多余的,尺寸不够的,都得放回海里。

这海上作业,须在早上七点钟以前完成,我还得把船拖回家里,还要赶去上班呢。有时候也会有些麻烦:那虾笼子卡在水底下礁石间,或者绳子给绊住了。这时候,就得把衣服一脱,戴上潜水镜,憋了一口气,顺着绳子潜入水底,把笼子解脱出来。国明,你别担心,几年前我考了潜水执照,这点深度不用氧气瓶还能应付的。

除了龙虾,也有不速之客,比如会有章鱼,大大的章鱼,来偷吃我们的龙虾。鱼虾相争,我就从中得利了。可有时也令人沮丧,我们收上来的只是龙虾的空壳——章鱼已经饱餐了,溜了。

还有更令人不可思议的入侵者,鲨鱼!那是一种皮色灰黑,肉质细嫩,洁白半透明,味道鲜美异常的鲨鱼。它们喜欢躺在笼子里休息,可进来了就无法转身出去了。我们多次抓到过这些怪客。有一次,我们两人合力才把一个大圆笼子拉了上来,里面就囚禁着一个足有四十公斤以上的家伙,一大截尾巴还在笼外面呢。太大了,花了九牛二虎,才把它搞出笼外,放回海里。它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不知道会不会是海龙王的孙女,下次我有难的时候会赶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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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虾我吃不多,大都分给我的邻居,朋友,同事,皆大欢喜,否则我的两个冰箱都装不下了。在我的后院里,也会有些比较大的聚会,我搞过几次龙虾烤猪宴,在后院架起炭火,烤整条的猪,给每个客人配备一只龙虾。来者五十多人,客人多是华声合唱团的朋友,是来自不同国家的华人。他们会各自带来一道菜,或一瓶酒。这样,我们都可以尝到不同地方特色的美食了。这样的聚会是令人开心的,大家有吃有喝,又说有唱的。

记得有一次,酒酣耳热之际,宾客们排列在紫云英树下,唱起了我们最喜欢的无伴奏合唱《牧歌》:翠绿的草地上,跑着白羊,羊群像珍珠,洒在绿绒上……唱得心旷神怡,唱得落英缤纷。

闲暇生活 郊游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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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年,我妈妈,姐姐来澳。那是母亲人生旅途最后也是最美丽的一程。放假的时候,我们带着炊具,渔具,帐篷,油盐酱醋,驾车到南部游了一个多星期。每到一处,先安营扎寨,然后到海边钓鱼。母亲最喜欢海,看着她钓鱼时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会游泳的就换上潜水服,戴上潜水镜,手拿渔枪,匍匐在礁石上,等候着鱼儿靠近……大野的夜,神秘而安详。帐篷外,是那忽闪忽闪的星星,还有蝙蝠发出尖细的叫声。

记得还是孩提时,我总以为那是天上的星星说话的声音,那时的我,甚至还常常编织着他们谈话的内容……阵阵的海潮声,如在天际,如在枕下,一下一下的,把我摇入梦乡里……哦,那是天上人间?抑或人间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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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到过一个森林中的营地,那在几十年前是一个伐木场,现在人们懂得了保护森林,伐木场便成为最理想的营地了。这里与世隔绝,在大森林的最中间,离最近的商店尚有五十多公里。森林里潮气大,温度低,我们住在营地的木屋里。木屋离地面一米多,有点儿像云南的竹楼,但比竹楼更避风御寒。

这里有许多本土动物:鸸鹋(中国人管它们叫鸵鸟),袋鼠,笑鸟……笑鸟的鸣叫声圆润而洪亮,活像一个中气十足的花腔男高音在开怀大笑,几里以外都能听到那咯咯声。清晨,当我们在木屋阳台上呷着咖啡吃着煎蛋熏肉的时候,那身边带着三俩雏子的鸸鹋妈妈,会把脑袋高高地探到阳台木栏杆上,仿佛在说:我是森林的主人,你们这些云游客得留下买路钱……不给它几片面包,它就是赖着不走。

许多到澳大利亚旅游的中国人,会认为这地方静得有点可怕,可我觉得,这正是澳洲最最美好之处。国明兄,它日你若来访,一定要好好的体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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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们也会把晚饭带到公园,湖边。在那里打开我们带去的桌椅,或者就在草地上铺开一张大大的毯子,摆上我们的餐具,酒具。我也会把狗带去,可是要很小心看管,湖里的黑天鹅,野鸭子,以及众多我说不上名字的水鸟,都会围拢过来讨吃,所以每每都要把两条狼狗栓好,否则他们又要管闲事了

。每次,我们都为那些水鸟带上几条面包。朋友,当我对着晚霞喝第一口热汤的时候,当最后一抹斜阳在手中郁金香形的酒杯上映出灿灿金辉的时候,我怎能不感叹造物者的伟大呢?又怎能不对此怀深深的敬意和谢忱呢?

国明兄,能生活在这画图中,我能有什么怨言呢?在这里,你无须是一个百万富翁方能过上有质量的生活。普通百姓,升斗市民,只要有兴致,谁都可以浊醪夕引,素琴晨张。过这样的日子,也不兴师动众,不劳绿珠捧琴至,何须文君送酒来?我生性贪玩,自然的兴致就多了。东坡先生说得好: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面对眼前的景色,你完全可以起舞弄清影啊。

往事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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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我回梧州,看到的变化实在大。国明兄,在家乡的日子里,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每天晚饭后和你在防洪堤上漫步。我们谈着永远也谈不完的童年,重复着永远都觉得新鲜的往事。河堤上我们还谈到了,甚至碰见了一些我们的老街坊,老同学:来喜,世恩,锦盛,少梅,小香和小玉……回忆多么珍贵,也多么残忍。

当我们突然听到,某某继某某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混沌尘世的时候,顿觉得宇宙之无穷而盈虚之有数。当此时也,回忆尤为珍贵和残忍。

国明兄,我在澳洲已经是第十六个年头了。对中国的节日大都淡忘了,起码说,没那气氛了。若不是还有如许华人家的门前院后飘忽着淡淡的香烛气味,以及地上错落着已经烧得残缺的冥钱纸衣,间或还看到上了年纪的女人弓着腰身在那里款款展拜,我差点就忘记了那是国人的清明佳节;若不是看到唐人街商铺的货架上摆上了各式粽子,若不是看到人们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拖着绿豆糯米,我哪里还会想到又到了家乡鸳鸯江上赛龙夺锦的端午?

生活在这里,家乡节日的概念都没有了。何况澳洲的季节刚好和中国相反:当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女人们凝妆上翠楼的春日,在西澳,却已是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而当故乡天高气爽,孩子们提着灯笼和邻家小朋友欢笑追逐,互相攀比着谁家的灯笼最漂亮的时候,当大人们在自家露台上,对一张琴,一盏茶,一壶酒,一脉秋江,一镜秋月的时候,我这里却是无边的如愁细雨……

中秋节的那天,朋友送来一盒月饼,惊起我一片乡思,一片淡淡的乡愁。

那夜里,我反复听着德沃夏克的第九(新世界)交响曲。那第二乐章,由英国管奏出的思乡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果是凄美。看来,天底下,乡愁都是相同的共有的,不管你是什么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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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明兄,转眼间,我们都已经老去。真是人生如梦啊。

你还记得吧?三十多年前的中秋之夜,我们“偷”了你大哥的自行车(在那年代它可是个奢侈品),到河西玩去,我还向你炫耀我口袋里的五毛钱,说到了河西请你吃夜宵,算是对得起你偷车的壮举。结果到了那里,什么摊档都收歇了,谁不回家过节呢?夜宵吃不上,却在文澜路拐弯处狠狠地摔了一跤,我们多处破损不说,还把自行车给摔坏了,脚踏凹了进去。回去怎么跟你哥哥交待可是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啊!

那夜,如水的月光,轻抚着马路边上坐着呻吟着互相埋怨着的两个焦头烂额的少年……那景象,既遥不可及也恍若昨天。

那时候,你我都瘦骨嶙峋的,眼前, 你我却到了发福之年了。当年少年豪气,无所畏惧。你一定还记得,当年我们放学回家,经常不过桥,到了桂江边把衣裤一脱,顶在头顶上,就这样泅水过河回家的;每年发大水期间,我们小学的操场上晒满了荔枝龙眼,你我就合计着我们的荔枝行动,如何一个望风一个出手,不偷吃个大饱就是不肯罢休;学校三楼大礼堂屋顶上有很多蝙蝠,我们也多次合作,爬将上去,逮了不少……可今天,且不谈什么锐气了,就拿自己的三餐来说吧,我们也不得不注意着盐,糖,脂肪的摄入量是否超标;想多喝几杯,内子也会把杯子撤了。

唉!国明兄,人生如梦啊,多令人珍惜!可是怎么珍惜,珍惜什么呢?我们总不能为了重温旧梦而再去河西摔他一跤吧。想来也真使我怅惘。

那年回国探亲,看了我们的初中班主任池老师。她用手比划着:“啊,你们两个,那时候是咱们班上最小最小的,才那么点,那么点高……”

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

面对一片紫云英,国明兄,我祝福故乡。

培坚

2004.12 于澳大利亚西海岸珀斯


 

文字来自严

图片来自网络

由月野兔本人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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