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新西兰最低工资标准的弊端

*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2018年4月1日起，新西兰最低工资将会被提高到$16.5/小时。网上叫好声一片。突然觉得新西兰人都要变富豪了。因为这个数字可是美帝最低工资的两倍有多，几乎比全世界别的所有国家都高！高的最低工资可以让工作的人更有尊严地生活，可以在某些程度缩减贫富差距。

最低工资的提升肯定有其民意基础与积极意义。为这个好消息唱赞歌的人太多了，我就不多说了。但，任何问题都有其两面性。我想就在这里分析一下这一最低工资水平下的弊端，以另外一个视角来看看这个“天大的喜讯”。

1）对比全世界

在新西兰484万人口中，就业人口大概220万。其中有164,000是在拿最低工资。也就是，接近8%的劳动者都是在拿最低工资。

8%！！！ 是个很恐怖的巨大数字，是很不合理的。最低工资，代表着最最底层的工资水平，是一个没有经验、没有技能的员工才应该拿的工资水平。可事实上，在新西兰，许多大学毕业生拿的就是最低工资。

我们来拿全球的数据作个对比。在发达国家中，新西兰的最低工资/平均工资比全球第一。而按人均GDP来排列，全球前25位的国家中，最低薪金与人均GDP比，唯独新西兰以71.7%的高数字非常突兀地鹤立鸡群。除新西兰外，再无一个国家比例超过60%，超过50%的也仅有3个国家。如美国，只是28%；香港，更是只有20%。是新西兰错了？还是全世界都错了？

世界上有着许多关于最低工资利与弊的辩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如《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在2013年的一篇文章中说的那样，“过高的最低工资，特别是在僵硬的劳动市场，会打击就业。法国有着富裕国家中最高的薪资底限，高过薪资中位数的60%，以年轻人薪资来看比例更高出许多。这有助于解释为何法国有惊人的高的年轻人失业率：26%; 15-24岁。”---- 而实际上，新西兰的最低工资，比法国的还要高出35.56%。(USD$31,451 vs USD$23,205)。新西兰年轻人的失业率是多少，我没有找到相关数据。但我估计只会比法国的情况更糟糕。而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近年法国与新西兰的年轻人犯罪率都惊人地高。

2）新西兰的奇特的就业率

许多人会说，新西兰的失业率只有4.6%，是八年来的最低点。许多人会想，这说明我们的就业市场很健康，工资水平也很健康啊。

而事实上，新西兰的失业率计算是非常有误导性的：

按照新西兰统计局的解释，失业人口是指：

has no paid job, is working age, is available for work, and has looked for work in the past four weeks or has a new job to start within the next four weeks.

https://www.stats.govt.nz/topics/employment-and-unemployment

看到这样的解释，尤其是最后一条“过去四周内在找工作，或之后的四周内会开始新工作”的人才算是失业的人，我也只能呵呵了。

按照这个标准，新西兰的就业人口只有220万。也就是说，有超过一半的人口都不是“就业人口”。

newshub上有过这么一篇评论文章可谓一针见血：

http://www.newshub.co.nz/home/election/2017/08/unemployment-bad-news-nz-it-s-much-worse-than-you-think.html

如这篇文章所说，事实上，有一百万可以工作但没有工作的新西兰人其实并没有被计算到就业人口中去。这还不包括许多以肥胖残疾等理由，被福利养着无需工作的人。

在这里我要夸一下工党的免首年大学学费政策。这个政策太聪明了，可谓一石二鸟。免学费，给自己争取到了大量选票。另外，只要鼓励了大家去读书，就会降低就业人口 ---- 毕竟多招个免学费的学生比多创造一份工作机会容易多了。在本届工党政府的领导下，失业率一定会大幅下降。还有产假延长的政策，也会对减少失业率有不少帮助，因为休产假的人与读书的人一样，都是属于“不需要工作”的人，而不会被看作是可就业人口。

接着这个免学费政策，我再多说一句。实际上，社会失业人口的黑洞并不是有高学历的人，而是低层次，拿最低工资的就业人群。就算把全新西兰500万人全部都培养成大学生，新西兰的失业率也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因为新西兰缺少的，不是高学历的人口，而是可以支付最低工资的低层次的工作岗位。比如保安，如果负担得起，估计dairy store都会愿意去请个保安，哪怕只是拿份报纸坐在店门口。

3）对社会资源的浪费

484万人口，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在工作。除去老人小孩，还有100多万人并没有在工作。为什么？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不想/不能工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人找不到工作。因为这些人的能力不值最低工资。或者说，企业为了节约高昂的人力成本，提高了自己的聘用要求。在中国，走路都不利索的老太太都可以找到一份看停车场的工作，这在新西兰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怎么都要付与大学毕业生一样的工资，那为什么我不请个好些的员工呢？

就零售业来说，根据新西兰就业局的数据，Retail Sales Assistant的年薪是 $33000-45000/年。基本上也就是最低工资。如果我可以花差不多的钱雇佣一名10年工作经验的优秀销售助理，我为什么要聘请那些能力不足、经验不足、甚至连话(英语)都说不好的人呢？

https://www.careers.govt.nz/jobs-database/retail-and-personal-services/retail/retail-sales-assistant/

事实上，另外一半没有工作的人并不是完全没法为社会做贡献。比如，就算是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拿着报纸，没事看个仓库不是也可以吗？哪怕是坐轮椅的残疾人，做个电话接线员总行吧？为什么非要丢弃这些本可干些力所能及工作的劳动力，而把他们变为需要施舍的对象呢？

新西兰有超过70% 的企业是0雇员企业。比如干清洁的，开小店的，许多都是一家子有老有少地在干活。他们是不需要请人吗？实际上是请不起。

如果我们大幅度降低最低工资，但，参加工作是领取福利的必要条件，会不会对情况有帮助？

企业会更愿意雇人，并且有更大的赢利。而高赢利会产生高税收。高税收，可以用来补足那些经济困难的家庭。这样的循环会不会比粗暴地提高最低工资更好？更能让尽量多的人为社会做力所能及的贡献？且给更多的人提供必要的帮助呢？这样，个人收入增加了（除了原有的福利金还有额外的工资）；企业盈利增加了（因为工资开销降低了）；政府也增加了税收（因为企业盈利增加了而缴税增加了）。本是一个大家都开心的事情。可现在非要变相剥夺了那些拿不到最低工资人的工作机会，平白浪费社会资源。

就像卖苹果。如果为了保护果农的利益，规定再差的苹果也必须要卖$3/kg，那品相较差的苹果就只有被扔的份了。这对果农未必是好事。

相反，如果苹果按品相，该卖多少卖多少，然后政府对收入差的果农进行补贴，那岂不是更好？为什么非要丢掉那些卖不上价的苹果呢？

4) 未来的挑战

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工作岗位会被自动化取代。可以预见，失业率只会越来越高。

拿高于最低工资的人不用过于担心失业，大不了降低自己的期望值，总是可以找到工作的。可那些本就是拿最低工资的人怎么办？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除了失业，没有别的出路。

实际上，虽然失业率因为科技的进步而增加了，但社会创造的总体价值并没有因为干活的人少了而降低，反而只会增加。这也就意味着，一边，善用科技的企业将会通过大量节省人力成本而赚取更多的利润。另一边，大量员工也因为科技的进步而失去工作岗位。这两个趋势的结果，就是未来贫富差距的加剧及失业人口的增加。

有人说，减少贫富差距是企业的社会责任。我不认同。相反，商业行为和就业市场就是要用来竞争且创造差距的。就像考试一样，如果考个10分就及格，谁还会好好学习？表现再差的人跟努力工作的人拿一样的工资，谁还会好好工作？财富再分配是政府的责任。企业的责任就在于缴税，而不是一刀切，让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与大学毕业生拿一样的/差不多的工资。

对贫富差距，政府应该通过增加企业税收，并通过社会资源的再分配来进行调节，而非粗暴地通过增加最低工资的方式来把这种责任推给企业。更何况，增加最低工资对缩小贫富差距完全就是抱薪救火，因为增加最低工资在实际上会迫使企业必须通过进一步技术革新来减少人力成本，比如麦当劳，现在就开始使用了自动点餐系统。再比如，大量公司都把客服外包，工厂外迁。连IRD都用电脑的语音识别来接电话了。这些不就是因为本地的人工成本太高，不得不减少这些低层次的工作岗位吗？较高的最低工资，只会使低层次员工更难找到工作，并进一步恶化失业率与贫富差距。

5）社会成本

新西兰近年来治安一直不佳，并有越来越差的迹象。这些作奸犯科之徒中，少有有正经工作的人。他们中有的是不愿意工作，有的是找不到工作。许多公司其实是愿意请两个保安的。阻止他们请保安的原因只有一个，负担不起工资。在开头我也说了。新西兰与法国的最低工资都是非常高的（当然，新西兰更高）。而过高最低工资的直接结果就是低教育程度没有工作经验的年轻人失业率奇高。而这些低教育程度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果无所事事，他们就更有可能会误入歧途，变成治安隐患。法国与新西兰现在的治安情况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的确，企业可以多付给自己的雇员一些工资提高这些在工作的人的生活水平，可你挡不住本来可以雇佣20个员工的企业，因为最低工资提高的压力而只雇用19个人。失业的这个人最后不还是成为了社会的负担？所谓负担，除了是社会保障体系的负担，无所事事还会造成社会治安的负担。

其实，最低工资在某种程度上讲就是个伪命题。因为最低工资永远都是”0”。因为没有找到雇主，那工资就是零。企业的责任就是缴税。政府的作用，就是用企业缴的税来进行财富的再平衡。如果政府只是简单地想通过提高最低工资的方法，把自己的政府职能推给企业，我认为只会事倍功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