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丨第一东方投资倒闭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一波新西兰的经济衰退浪潮才刚刚袭来，而在2020年3月底就已经出现了第一家金融机构倒闭的事情。感觉上会让很多人感到害怕。

但像新西兰金融监管局FMA所说的那样，第一东方的倒闭根本原因不是Covid 19这只黑天鹅造成的。当然可能Covid 19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说破灭了这家公司最后的生存希望。而公司倒闭的主要原因更多是参杂了，经营管理不善，风险管理失控，还有可能的业主的利己主义私欲等等。

在这里我从之前各大媒体报道的一些新闻梳理了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来带大家看一下，第一东方倒闭前几年究竟发生些什么？这家靠新西兰政府拨款，挺过了上一次金融危机的“新西兰”老牌金融机构为什么这一次就被早早拍死在了沙滩上？

第一东方的困境，可能最早可以追溯到2017年也就是三年前。当时FEI已经从一家地地道道的新西兰企业，摇身一变成为澳大利亚上市集团FE Investment Group 的子公司。所以严格来说，这家总部位于奥克兰的金融机构已经变成了一家外国公司。

从2018年说起。

2018年六月，FEI在澳洲公布了其截至2018年三月份的财务报告。而随后，该财报并未通过外部的审计。最后该机构在18年10月份又重新发布了18财年的报告。

当时更新版本的财报包含了更多该机构与业主其他公司的内部交易，像有一笔是FEI支付给First Eastern Securities的239万纽币的服务咨询费。First Eastern Securities也是由创始人Shim和Stewart50：50控股的企业。而这笔钱是从FEI贷借款人偿还的贷款中直接打过去的，这些钱本来该用于支付储户利息。而当年也就是截至2018年三月的财报公司报亏144万纽币。具体FEI的业主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是基于什么考虑去做这个事情我们不知道，但这个动作等于是把钱变相从公司抽走，对公司肯定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对储户也是不公平的。

而之后两位业主也受到了FMA关于夸大2018年财报，以及多笔争议性交易的调查。

在同年5月份时候，FEI又因为违反了央行关于非银行存款接受机构资本储备金比例的规定，遭到警告，不得不额外注资40万纽币以达到要求。

接下来，又在同年10月和11月，FEI又是连续两次违反资本储备金比例，再次得到央行警告，如果不整改甚至可能被摘牌。母公司FEIG不得不注资300万纽币。所以从这三次违规来看，FEI对于风险和服从行业规则的管控是比较松散的。

2018年三月财报披露FEI放贷的比例48%为SME中小型企业贷款，28%开发性贷款。其中有13笔贷款超过1百万纽币，达到FEI总放贷资产的50%。从这个数据来看，当时的公司的放贷结构还算健康。

到了2018年9月的六个月间，公司继续亏损136万纽币。

所以从2017年开始，FEI在帐面上一直是出于亏损状态的。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答应储户里利息已经是得不到保障了。

由于央行对于开发性贷款的资本储备比例是中小型企业贷款的两倍，因此FEI一直试图在2018年降低开发性贷款。截至2018年9月，他们帐面上的开发贷款已经从28%降低到了16%。这个方向其实是正确的。

但事情到了2019年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4月份时候，FEI的两个创立者Shim和Stewart就不再担任FEI的董事长了。有可能Shim和Stewart在这时已经失去了公司管理权。九月份前昆士兰州州长，布里斯班市长Campbell Newman开始担任集团董事长。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外界并没有过多的报道，但从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来看，可以肯定，此时FEI内部的公司管理一定是混乱的。

像2018年一样， FEIG公布的2019年度财报并未让澳大利亚证券交易（ASX）满意，ASX继续要求公司披露更多关于其贷款的细节。

而KPMG最终在2019年12月6日披露出来的财报直接让FEI被标准普尔降到了CCC也就是非常脆弱的高风险级别。一般在美国BB级别以下的债券就可以被称作垃圾债券，而CCC的风险等级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垃圾债券级别了。

而这份截至2019年9月的六个月财报披露了两件很负面的事项。

第一件事情是KPMG认为公司帐面上有三笔放出去的贷款，其资产价值实际预期远低于FEI自己以正常情况下计算出的价值。因为这三笔价值共2800万纽币的贷款，实际上已经违约。贷款公司已经甚至无力偿还利息，只能将利息加到本金上。类似与我们现在非常流行的Home Loan Repayment Holiday。另外还有一百万的税务拖欠。

而披露显示，相交于去年还算良好的外贷结构，到2019年9月，房地产开发以及违约的企业贷款（贷给了另外一家高科技澳洲上市企业叫TomiZone）已经占到了FEI所有放出贷款的很大一部分。

上面提到的TomiZone也由于公司亏损早已被ASX暂停交易很久，公司已经根本没有能力和现金流去支付FEI的利息，别说是本金了。（一般高科技企业烧钱都很快）而FEI也只能逼于无奈申请ASX看是否能将这笔贷款转为持有TomiZone的股份，所谓放债放成最大股东的悲剧大概说的就是这个了。但FEI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因为如果ASX批准了，意味着这可以减轻很多资本储备金要求的压力，因为这笔坏账就不算是贷款了。要不然，股东还得掏钱注资以达到足够的资本储备要求。结果是最后这项申请被拒绝了。这也是FEI面临的另一个很重大的财务危机。

然后就说到另外有两笔酒店的开发贷款，总额1700万纽币。分别是预计建造108套房间的201 Hobson Street和预计建造176套房间的29 Anzac Avenue。两个项目到2019年九月份都已将利息加到本金上，并迟迟未能开工，预售也进展得很不顺利。如果开发项目搁置，因为某些原因最终利润大幅下降，那FEI的贷款利息可能无法被偿还，甚至会影响到放贷出去本金的偿还。

顺带提一句，29 Anzac Ave之前的开发商就破产了，然后这个物业却神奇得在2018年底以1750万纽币的价格买给了现在的开发商，而当初破产开发商入手的价格只有550万纽币，是在2016年初成交的。开发商两年间唯一做的事情只是申请下了Resource Consent。

第二件是FEI在2019年9月接下来的6个月将有2300万纽币存款即将到期，而由于公司的常年亏损，这其中大概有60%的储户不会续存，也就是大约1400万纽币。算下这个日子，6个月之后刚好就是2020年3月也就是FEI破产的时候。

在去年12月份的时候，整个新西兰乃至世界的经济似乎已经见底，并很有朝气得貌似在向上发展。然后Covid 19带来的冲击破灭了FEI最后的希望，他们已经不可能再3月份时候融资偿还这一大笔到期的存款，只能宣布破产。我们现在回头来看，可以说，当12月份消息公布时，已经注定了4个月后FEI破产的命运。

所以从之前这种种可以看出，资金链断裂而又无法得到新的资金注入是FEI破产的直接原因。但背后的管理混乱，风险管理失控是其破产的根本原因。

特别是风险管理，作为一家存款接受机构，放贷时候的审查风险能力直接决定了其运营的回报和利润，也决定了是否能保障储户资金的安全。放贷给高科技企业，一般这是风投天使投资做的事情，风险极高。而FEI却拿着只想赚稳定收入的储户的钱去做风投的事，而其预期的回报肯定也远远低于风投一般预期的回报，这是完全错误的。

另外我们也可以看得出FEI几乎把鸡蛋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打算省力得去放贷，一笔大单就把所有利润都赚了。而对于开发商如此高价收购开发项目仍然选择放贷，公司评估贷款风险的能力也很值得怀疑。

从这个事件得到的一些启事：

1．了解自己的投资风险，即使是所谓的定期存款。由于新西兰目前还没有存款保险机制。所以投资小型储蓄机构需要格外小心。因为不像大银行，小型存款机构放贷时候中和风险的能力要远远差于大型银行。新西兰大型商业银行目前的违约率预测大概在1/300左右，如果银行的几百甚至几千笔贷款违约，由于其体量、放贷规模以及每笔贷款所占比例很小，不至于对所有储户造成立即和危险的影响。而对于小型存款机构这可能就是致命的。尤其是把大笔存款放贷给开发项目的金融机构，格外值得小心。

另外，本地企业和外国企业，政府的对待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或许本地企业，政府就会救，外国企业就没那么好说了。这个很好理解，外来的孩子，后妈肯定不会像自己亲生孩子那么上心。包括本地的四大银行，央行那么费力去实行资本储备金制度，就是为了减轻新西兰政府去承担四大银行潜在倒闭给纳税人带来损失的风险。

2．了解风险后，了解所对应风险该有的回报。对于放贷给开发项目的投资，储户应该要求的投资回报也应该需要很高，因为实际上他们面临的风险是相当相当高的。而FEI付给储户的利息也远远不符合储户真正承担的风险。

3．做好自己的功课，即使是你认为最安全的投资。把钱放在小型存款机构前，了解一下公司财报，看一下他们把钱都投在那些领域，这对于了解自身的投资风险至关重要。另外网上搜索一下这个公司的报道，看看这家公司以及其业主是否有一些不良报道新闻，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公司的管理治理情况。

4．了解我们当前投资环境所处的周期很重要。投资着需要对世界经济的周期，新西兰经济的周期再到行业的周期有一些基本的认识。有些投资例如房地产开发或许风险很高，但如果处于周期的上升或者鼎盛时期，那远比在目前这种经济衰退时的投资风险要小得多。

5．最后，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特别是风险越高的投资，越应该减少投入。根据风险大师塔勒布的投资杠铃理论，投资在高风险领域的比例应该在自身资产规模10%到15%之间，而且应该投资在极高回报的项目上。剩下的资金应该以安全为第一投资原则。 

*文中图片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