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我的这一年
作者: 度度
简介: 年近中年的陈徊,由于偶然的原因,打断了平静的家庭生活,陷入了一段始料未及,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上演了一场家庭、友情、爱情和职业相互交织、刻骨铭心的戏剧人生。她经受了情感洗礼,也阅尽了人生百态,并从一个侧面描述了新西兰社会的众生相。短短的“这一年”,就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命运轮回。

第二章

发布时间:2023-08-30 14: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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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何顿在下班前给我打电话,说今天胡图和西里去姥姥家吃饭,他订了天空塔的旋转餐厅,庆祝我们结婚十周年。

许久没来奥克兰市中心,皇后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里还是有着各种表情的亚洲面孔的留学生,街头艺人和乞丐的主战场。Whitcoulls 书店倒闭了被 Farmers 百货商店取代,巨大的圣诞老人还是悬挂在原来的街角,还是那双巨大的用旧了的诡异眼睛。

我把车停到天空塔的地下停车场,进电梯的那一刻我吓了一跳。镜子里的自己顶了一头因为白天淋了雨而杂乱无章的头发,一脸的疲倦,裙摆处还隐隐约约有被雨溅上的泥点子。鞋子嘛,嗯,已徘徊在退休年龄,后跟的一侧已被磨下去一块。上周末本来计划买鞋,结果西里发烧只能作罢。我这一脸狼狈的样子跟站

在我身边的去同一目的地的衣着讲究的食客一比,更加相形见绌,好像我只是一个走丢了的去那里借用下厕所的路人。

何顿早早在窗边坐定,招手示意我过去。服务员殷勤地帮我拉开椅子,用新奇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遍,递上菜单便退到了一边。

 

何顿毫不掩饰地笑着问我:“你这是徒手勇斗歹徒了还是掉进猴山里了?”

我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根黑色橡皮筋,一边胡乱地用手抓头发绑成一个发髻,一边念念有词地说:“我只是身体被大雨淋成落汤鸡,不过我今天参与拯救了一个心被淋成落汤鸡的可怜灵魂。”

“这满世界都是可怜的灵魂,人模狗样的和不人模狗样的,”

他压低声音,“你刚才从电梯出来到坐下来,我敢保证,至少有6 个人对你投来了同情的眼光。”

我满不在乎地耸耸鼻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何顿示意服务员点餐,他替我点了番茄罗勒汤,煎三文鱼和黑巧克力蛋糕。给自己点了生牛肉片,鸡排和蜂蜜肉桂慕斯,又点了一瓶 Mt Difficulty Bannockburn 黑皮诺。何顿知道,在西餐厅点餐这件事上,如果没有实物图,我永远无法快速做出选择。在一份

只有文字的菜单上,只看菜名和原料点餐,在我看来,无异于去看一部只知道主演而不知道剧情的电影。

我默认他替我做的选择,因为我知道,我自己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何顿:新剪的短发一丝不乱,白衬衣合身地包裹着他丝毫未发胖的体型,眉目舒展精神焕发,眼神里还闪烁着不常有的得意,好像被老师点了名能有幸当升旗手的少先队员。

服务员替我们把黑皮诺打开倒入两个酒杯,余下的酒便斜插在我们桌边的酒架里。

 

“来,庆祝咱俩走过十年,”何顿举杯,“剩下的若干年里,咱俩继续搭伙过日子吧。”

“庆祝你终于熬到了一枝花的年纪,”我由衷羡慕,端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下。“又有什么词能赞美四十岁的女人呢?”

“女人四十 —— 所有人生角色的集大成者,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一开始夸我就肯定要给我下套,”我把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他,“说吧,藏什么坏呢?”

这次他反常地没有辩解,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这是我们公司在深圳的分部,刚成立。大头今天找我谈话,想让我过去盯两年。”

服务员端着前菜过来,把番茄罗勒汤放在我面前,生牛肉摆到何顿面前。我尝了一口汤,接着又配了一口酒,酸得我哆嗦了一下。

“好事儿啊,这就是升职了,准备什么时候走?”

“那边是希望我在圣诞节前过去,还有二十几天吧。”

我晃着酒杯,不禁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咱俩若干年前一块儿看的,黄西在美国记者年会上的脱口秀,他说:我曾对婚姻无比恐惧,因为一想到有 50% 的离婚率,我就琢磨,哇,有 50%的夫妻居然得在一起呆一辈子。”

我继续一边想一边说:“我觉得这个机会对咱俩来说都特别好,真的,因为没准一不小心,咱俩就真得搭伙过一辈子了。”

何顿盯着我,“我知道我这一走,俩孩子就都得你照顾了,

你爸身体也不好……”

 

“所有人生角色的集大成者,不是吗?”我打断他,“何顿先生,放心,太阳会好好地落下。”

也许我也可以陪他一起回国,但我敢保证,他完全没有做过让我跟他一起回去的打算。男人可以接受自己的所有上山下海,但不愿意身后的家庭有任何变动。他也很清楚我的性格,从不积极争取,从不积极做任何改变。我等着天上掉馅饼,或是下刀子,该来的,我面对。我既没有强大的专业能力,也没有一颗强大的

心脏。我要是回去,在那样残酷的竞争环境下,绝对是第一批就被刷下来的不合格产品,是一个会给他添麻烦的人。

旋转餐厅在缓缓移动,一顿饭,一个小时转 360 度,纵览市中心全景。在奥克兰生活了 20 年,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俯视它。

夕阳下,华灯初上,所有转过去的风景都汇成了眼前点点灯光的星海,美丽,但模糊。

 

二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何顿本打算在走以前请一周假带全家出去旅行,我拒绝了,因为他试图做的任何形式的补偿都会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平时上班,周末带孩子去奥克兰周边走走。

圣诞节前三天,我带着胡图和西里去机场给他送行。

胡图和西里对何顿的远距离出差的反应极为镇定,胡图说:“深圳的玩具店会有我想要的那款‘我的世界’山洞吗?”西里则窃喜地问我:“妈妈,爸爸走了,那我晚上能跟你睡吗?”

而我的反应则更让何顿无所适从。进海关的那一刻,何顿抱起两个孩子各亲一口,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我远远地站在几米开外,像个机场工作人员似的面无表情地催促他:“快到点了,赶紧进去吧。”

他过来搂住我说:“放心,我争取两年之内。”

我笑笑,“我放心,不就是一张机票的事儿嘛。”

那天,胡图和西里如愿以偿地在机场吃了麦当劳。我虽然一直对它嗤之以鼻,但在他们脸上,我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仅

 

仅是因为汉堡薯条可乐,这在此时,对我来说也无比安慰。

“妈妈,那是架真的飞机吗?”西里嘴里一边嚼着汉堡,一边指着悬挂在机场大厅顶部的一架银色展示飞机。

“对,在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叫吉恩·巴顿的新西兰女飞行员,一个人开着这架飞机,从英格兰飞到新西兰,用了 11 天,她是世界上第一个创造这项纪录的人。”

“这飞机看着好小,能飞这么远吗?”胡图一手攥着一根薯条比划着。

“她在飞行过程中也遇到过很多困难啊,像沙尘暴啊、飞机燃料供给不上之类的,她都勇敢克服了,所以才了不起。”

俩人似懂非懂地继续埋头吃饭,我问胡图:“你以后想当飞行员吗?”

“不想,”他答得很干脆,“我想以后卖玩具,或者当个Youtuber(油管网红)也行。”

“我想以后跟妈妈上班,”西里接得很快。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她顺势就靠在我身上,把嘴上的油和番茄酱蹭了我一身。

我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先把西里的嘴和手擦干净,然后低头收拾我前襟上的污渍,这时,手机响了。

一个久违的名字蹦了出来。

“喂,你那边应该都半夜了吧,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半喜半惊。

“我后天到奥克兰,你能来接我吧?”左昕还是用她那种肯定的疑问语气。

 

“当然能啊,不过,”我顿了顿,“是你?还是你们?”

“是我,只有我一个,哈哈哈。”她干干地笑了下,“十年了,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吧。”

“我尽量吧。”我配合地清了清嗓子,鼻子里却一阵酸楚,“你这家伙,我怎么还真的有点想念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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