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名称:我的这一年
- 作者: 度度
- 简介: 年近中年的陈徊,由于偶然的原因,打断了平静的家庭生活,陷入了一段始料未及,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上演了一场家庭、友情、爱情和职业相互交织、刻骨铭心的戏剧人生。她经受了情感洗礼,也阅尽了人生百态,并从一个侧面描述了新西兰社会的众生相。短短的“这一年”,就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命运轮回。
【第三章】
平安夜的下午,我又回到了机场。我跟茹茹约在候机厅见面,如我所料,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
这个与我同岁的微微有些发胖的短发四十岁女人,作为传话筒,告知了左昕关于何顿要回国工作的消息。于是,左昕也像得到灵感般地买了从纽约回奥克兰的机票。左昕、茹茹、我,曾一起上了奥大,一起见证了新西兰在 21 世纪初的模样,一起在留学潮的风筒里勾肩搭背地走过青葱岁月。
茹茹,结了婚又离婚,然后又结婚,有两个漂亮到令人发指的混血儿子,自己的事业顺利到随她自由掌控。她平均每 18 个月就会换个公司上班,在她的专业领域,只要她愿意去哪个公司打工,那个公司就得焚香沐浴迎接她,除了丰厚的薪酬,还有每年一个半月的带薪假期。她的办公室永远放着一个行李箱,因为不知哪天就会拎着上了去悉尼、苏黎世或北京的航班。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们同在一个城市,自从各自组建家庭后,见面的次数却少得可怜。每次见到我这个万年不挪窝的打工钉子户她总是打趣说我是她的坐标,是她的参照物,因为每次看见我,就能知道她自己已经走了多远,走向了哪里。
左昕推着箱子在出机口边走边环顾四周,我和茹茹同时挥手喊她的名字。左昕还是一头长卷发,皮肤晒黑了些,清瘦了很多,眼神比以前深邃,妆化得很淡,长眼角不再那么挑衅地上翘,一点淡淡的斑,有一点想与这世界和解的味道。左昕和我们分别拥抱,对着我做了个心疼的流泪表情,又对茹茹做了个抱不过来的手势。茹茹自嘲着:“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的,说辛苦都没人信,谁让我是越累越胖体质。”
“是哪阵邪风把你吹回来了?”我一边接过左昕的行李推车往停车场走,一边回头问她,“你当年走以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新西兰这鬼地方你是绝不再回来了。”
“我其实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就是忽然想念奥克兰了,或者说,是想念在新西兰时候的自己了,所以就回来了。”左昕手扶额头故作沉吟状。
“你是在纽约跑了十年龙套跑恶心了吧,跑得都怀疑人生了。”茹茹抓住机会反击。
左昕做了一个往后仰直接晕倒的姿势,茹茹过去咯吱她,俩人一拉一拽差点一起摔倒在地。
我叹口气,“两位大婶儿,能不能别在人行道上折腾,给咱们让路的司机以为你倆要碰瓷呢。”
车开出机场,坐在副驾驶的左昕放下头顶上的遮阳板,照了照镜子,轻抚了一下左脸上若隐若现的一块淤青说道:“我上个月跟我男朋友分手了。因为我俩住得远,我固定每周一三五去他家,他居然背着我,每周的二四六找了个别的女人填我的空。分手前我当着那个小三的面,拿着棒球棍,把他家的家具全砸了,然后他上来给了我一下,搞得我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否则早过来了。”
“妈呀!”坐在后座的茹茹一声惊呼,“你的 drama 体质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跑龙套太冤,你自己就是一出大戏。”
“你说找个靠谱的男人怎么就这么难呢?”左昕侧过头问我。
“这个嘛,主要是你自己就不靠谱。”我一边开车一边慢吞吞地说。
“对,你长得就是一脸隐患的样子。”茹茹补刀。
“哼,你们等着。”左昕士气不减,“哪天就给你们找个像样的,在新西兰找个过日子的男人应该比纽约要容易得多。”
“我都能感觉到新西兰的单身男人开始瑟瑟发抖了。”茹茹跟我在后视镜里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点头表示同意。
左昕是个对“未知”怀有极大幻想的人,而我却恰恰相反。
她完全不介意三个月搬三次家,不介意拿着地图在纽约绕着城找路,不介意无穷无尽的试镜,不介意每天在不同的陌生人面前用尽全力展现自己,不介意踢走几个看不顺眼的恋人,也不介意给喜欢的人打电话时被挂断电话。
以上这些我都做不到,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任何小变动对我来说都伤筋动骨。
Opps Cafe 是一家我们从学生时代就常去的咖啡馆。这家店以“假广告”著称,三天两头就会在进门处的黑板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并注明此为假广告,比如今天的:Free coffee, topless waitress -False advert(免费咖啡,无上衣女服务员——假广告)
“老三样:杏仁可颂、蓝莓马芬、还有胡萝卜核桃蛋糕。”
我仰头对着侍应生说,“再来三杯 Flat White(馥芮白咖啡)……”
“我的那杯咖啡换成 Soy Latte(大豆拿铁咖啡), 谢谢。”
茹茹插了一句。
“你吃素吃得连牛奶都得换成豆奶了?”左昕挑起眉毛瞪着她。
“主要是 Flat White 两个咖啡 shot(剂量)太多了 , 年纪大了,怕晚上失眠,Latte(拿铁)只有一个 shot……”
“那都换成无咖啡因的不就行了?”
“没咖啡因的又怕下午犯困……”
“唉!”我叹口气,把预留在桌上的三份菜单整理好递还给侍应生。“这是茹茹吃素一年多的副作用,脾气暴,掉头发,天天哈欠连天。你过你的精致生活也不能连点肉星子都不沾,天天靠各种保健品活着。”
“她算哪门子的素食主义者?”左昕用手整理出一绺头发挡住左脸,“她跟我说,她吃炸酱面的酱还得拿肉炒,只不过她不挑里边的肉吃罢了。水里游的也一样不少吃,形式大于内容。这副作用怎么听着像更年期症状呢?”
“不过你还别说,”茹茹低头看手机快速回了一条短信,接着说,“我现在跟人表述一件事,如果不用‘他妈的’做前缀,就好像没有把情绪淋漓尽致地表达到位似的。”她眼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我头上,“比如说,‘他妈的’何顿回国这件事。”
侍应生把三份点心端了过来,我拿起刀叉把每样平均分了三份。
“一个长得还不赖的四十岁技术男,独自去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满是诱惑的城市去开拓市场。”左昕拿起叉子不客气地先叉走一块,“陈徊,你居然还鼓励他回去,你真是没受过生活的鞭刑啊,一路顺风顺水。”她指指自己刚补完妆的左脸,“生活马上要对你蹬鼻子上脸了。”
我靠在沙发背上看着远处轰轰作响的咖啡机,“我生胡图的时候,本来有别的减轻痛苦的选择,比如打腰麻,但是我什么辅助手段都没用,我就是想感受一下生孩子到底有多痛。一天一夜之后,我跟助产士说,请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体验过那样极致的痛之后,我就觉得生活里不会再有任何事能和它相提并论了。”
咖啡端了上来,骤然降温的气氛让我们仨都不约而同地低头搅着咖啡不说话。我举杯,跟她们各自碰了一下说:“其实,我现在并不特别需要一个男人,我需要一个可以实现的,并不伟大的梦想。”
茹茹歪着头回忆:“我记得咱们上大学那会儿,你看见警车就特高兴,说当警察太帅了。”
“是啊,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干那行,光是体能就过不了。在国内上学的时候,每次 800 米测试都觉得走到世界尽头了。”
“你就是对你舒适圈外面的世界太恐惧了,”左昕又夹了一大块蛋糕,“梦想什么时候都可以追,而且你不能只看‘是’或者‘非’,如果是我,就算不能达到,我也要足够靠近。跟警察相关的职位有很多啊,不一定非得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警察。”
我手机响了一下,胡图发了一个鬼脸的表情包给我,我回了一连串的“红唇”。
“我一会儿得去接孩子了,”我连喝两大口咖啡,“左昕现在回来了,咱们聚会的频率有望增加吗?”
“我也得走,”茹茹紧跟着说,“今天平安夜,我得跟我老公一家去教堂望弥撒。咱们争取多聚,我之前跟陈徊每次都说要一年两次,总是忙忙叨叨的最后变成两年一次。”
左昕拒绝了跟我们任何一人一起度平安夜的邀请。她说,只要拿手机一扫,周围总能网罗几个跟她一样的“单身精英”。她还是她,她是不会寂寞的,只要她在的地方,一个人也能热热闹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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