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名称:我的这一年
- 作者: 度度
- 简介: 年近中年的陈徊,由于偶然的原因,打断了平静的家庭生活,陷入了一段始料未及,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上演了一场家庭、友情、爱情和职业相互交织、刻骨铭心的戏剧人生。她经受了情感洗礼,也阅尽了人生百态,并从一个侧面描述了新西兰社会的众生相。短短的“这一年”,就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命运轮回。
第五章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在何顿和孩子们视频完之后,我又给胡图讲了三个睡前故事,给西里七个睡前抱抱,所有仪式结束,世界终于安静了。我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堆了半桌子的账单——水电费、快过期的路税和地税、学校的学费、露营费、校服、兴趣班……
才晚上9:30,我已经打了十几个哈欠。我缩回床上拿起Kobo电子书,一个多月了,《Eat, Pray, Love(美食、祈祷、爱)》才看了不到一半。刚翻了两页,我的眼皮就像欠费了似的拒绝再睁开。我叹口气,放下书坐回桌子边,打开一个新页面搜索“新西兰警察”的网站,映入眼帘的是醒目的红蓝底色和两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女警察。我莫名其妙地把所有网站信息都仔细阅读了一遍,虔诚到就差大声朗读了。我点开求职页面,有一个职位让我虎躯一震,叫“Scene of Crime Officer (犯罪现场调查员)”,简称“SOCO”。
我立刻开始脑补悬疑片的惯用情节:深夜,呼啸而来的警车,疯狂闪烁的红蓝警灯把作案现场搞得像个大型露天迪士科。智慧超群的主角(邋遢但帅气)地钻过亮黄的警戒线进入一地狼藉的房间,用手抹了一下地上的血迹,三两个室内陈设的镜头扫过,他(她)便用鹰一般的眼睛看透了前世今生,随后飞奔到楼下一骑绝尘地开走一辆警车去追嫌犯,剩下一屋子群演警察面面相觑。
那种紧张刺激,跟针灸的感觉如出一辙:每次当医生拿着针精准地找到我的穴位时的那种刹那间窜向全身的酸麻感。而此时此刻,我仿佛看见自己又躺回了那间诊室,浑身扎得像个刺猬似的体验着同样的针感。
网站详细描述了这个SOCO职位的工作性质,并列出了学历和经验要求。所有的要求里我大约有一半都不符合,尤其是那些优先录取的条件,例如希望求职者做过跟警察相关的工作,了解警察文化等等。
但是这一次,我居然神奇地没被所有这些我不具备的条件劝退。我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坐正身子,开始找我十年前的简历。感谢电子时代,我的简历还能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若早几十年,我可能正一边咳嗽,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扫上面的积灰,捧起泛黄的简历,费力地辨认上面的字。
西里的房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我起身走到她房间,她抱着一只毛绒兔子坐在床上抹眼泪,说大鲨鱼把她吃掉了。我躺到她身边轻声说:“你又做梦了,没有大鲨鱼,你看,”我指着床边满架子的毛绒玩具,“你的好朋友都在陪着你呢,它们把大鲨鱼赶跑了,快睡吧。”
当天晚上,鲨鱼便进了我的梦里。我看见自己站在码头,目送何顿上了一艘巨大的船,跟我挥手告别,轮船渐渐驶离。等我转过身时发现码头空无一人,整个码头变成了一块大舢板漂在海上。海浪汹涌,我踉跄、跌倒,海里的鲨鱼跃出海面扑到我面前,撞上我的身体又转身离开,尾巴溅起的水花排山倒海而来,把我的身体推向舢板边缘,我真真切切地尝到了海水咸腥的味道……
学校假期结束,所有慢下来的脚步又开始提速,原来我和何顿可以分工完成的事情需要我独自面对。我把闹钟调早了30分钟,从叫胡图和西里起床,到做早饭,准备午饭饭盒,盯着两个孩子认真刷牙洗脸以确保他们不会带着眼屎上学,戴好帽子抹好防晒。一整套下来,留给我仅有的时间里,我只能争分夺秒地接着洗碗池子扒拉几口早饭。
放学后,胡图和西里不得不在学校托管班多呆两个小时,以便我能从拥堵的高速中蠕动回来。
晚饭是个大问题,因为下班晚,我近十年都没有做过晚饭。我在网上查了很多30分钟搞定一顿饭的菜谱, 孩子们吃惯了何顿做的饭,对我发挥不稳定的“手抖”的炒菜技能吃得提心吊胆。他俩默契地把上学带的水壶放在饭桌上,随时解救被齁死的自己。
饭后,两人从书包里掏出作业,胡图的是十道数学题和十个英文单词拼写,西里的是朗读一本薄到几乎只能看见封面和封底的故事书。并且老师在作业本上叮嘱家长要“让孩子在愉快的氛围下完成功课”。我真的想给新西兰教育部鞠个深躬,他们把家长和孩子彻底从学习当中解救了出来。每天布置十分钟就能完成的作业,想让孩子不“愉快”都不太可能。之后唯一需要挖空心思想的就是:让孩子玩儿什么?去哪儿玩儿?如何玩儿出创意,玩儿出新高度?
我的搞了一辈子教育的老爹每次看见俩孩子的作业就眉头紧锁,毫不掩饰对他们未来深深的担忧,翻来覆去地确认:“就这?没作业?跟国内孩子比,这不是输在起跑线上,这是根本就没有起跑线啊!”
校内的华人家长群也纷纷交头接耳,互相询问今天老师布没布置作业。只要一没作业,家长就抓耳挠腮,搞得没布置作业就跟自己没挣着钱似的没着没落,只有作业量跟上才觉得一块石头落地,喜大普奔地觉得孩子终于能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了。
如果不下雨,通常我会带着胡图和西里去附近的公园骑车。这天路上,久违地见到了老罗杰,还是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带着他的拉布拉多。
“How is your life treating you (生活待你如何)?”老罗杰主动打招呼。
“我没啥可抱怨的,”我微笑耸耸肩,“真难得看见你遛狗。”
“我不是遛狗,我要带它去23号的玛丽家,医生说她只有三个月寿命了。”老罗杰很平静,语气就像在聊天气。
“你是去看望玛丽吗?”我斜眼打量他,一身松松垮垮的旧T恤短裤,拖着人字拖,“看病人也不能空手去吧,好歹送束花,带点礼什么的。”
“我是带巴迪去认认门,它要在那儿呆几个月一直到玛丽离世。”老罗杰保持着同一语气,“巴迪是条临终关怀犬,只要这附近有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孤寡老人,巴迪就会去那里陪伴他们。”他低头拍拍巴迪的头,那只黑色拉布拉多立刻懂事地坐下,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点头示意。
我差点惊掉下巴,脱口而出:“那,它这几个月都不回家?”
“它可以随时回来,但它知道自己的职责,不会丢下将死之人不管的。”老罗杰没正经两分钟,眼神又开始狡黠起来,“不过,它跟谁呆在一起都会觉得比跟我呆着强,没人忍得了我,狗都受不了,哈哈哈。”
我蹲下来抚摸巴迪,这才看见它的脖子上挂了好几枚勋章,只在出任务的时候才佩戴。勋章有金色有银色,正面写着巴迪的名字,背面刻着End-of-life Care(临终关怀)。
天色暗了下来,街灯亮起,老罗杰带着他的狗拖着影子走了。没走出几步,他又回头冲我喊了一句:“Go take over the world(去掀翻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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