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作为一名重度噩梦患者，每天从清晨到闹钟响以前的1-2个小时是噩梦袭来的时刻。今日份的噩梦是这样的：有妖怪追我。我开着车逃跑，跑着跑着车就没油了，我下来跳上一辆路边的自行车，可是链条又紧又涩，往前的路全是上坡，我使出全身力气也没骑出多远，回头看妖怪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开始弃车狂奔，可腿软得像橡皮糖一样完全支撑不住身体，于是我用力往前爬，这时妖怪已经站到了我身后。

我绝望地转身……那妖怪居然变成了熟人！

闹钟响的时候，我已经睁开眼正揉着被我压麻了的胳膊。我从床头拿起手机，把闹铃设置关闭，屏幕上显示何顿的两个未接来电。因为时差的关系，他下班后已经是这里的深夜，我经常等着等着电话就睡着了，半夜醒来时发现卧室的灯还没关，听歌的耳机还没摘，或是枕头上的电子书把我的一侧脸压出一道深深的印直到起床都还没消退。

我和他的通话频率由最开始的每天通话，到后来的隔一天聊一次，现在已经变成每周末固定通话。

刚开始的通话时长是一个小时，现在最多也就二十几分钟。他聊他的工作中的问题，我提不起兴趣也帮不上忙；我聊孩子今天又感冒了，又把帽子落学校了，上完体育课又找不着自己的鞋了……他也只能上网下单买点孩子喜欢的玩具寄过来。

后来我们避免讨论各自的烦恼，才发现原来生活里是如此一地鸡毛，摘出那些糟心的，剩下可聊的话题少之又少。

本来我俩就是完全互补的性格，一起生活起来可能愉快融洽，一旦各自生活，对彼此的感知便顷刻间开始琢磨不透，好像往一袋豆子里撒了一把碎石子——你不知道是该挑出那些石子，还是该去捡那些豆子。

何顿的开朗外向和恰到好处的幽默感让他在工作中如鱼得水，无论公司组织任何聚会，只要何顿到场，那就算人到齐了。何顿曾带我去过他们全公司的圣诞聚会，其他同事的家属都能优雅从容地跟所有公司高层套近乎，只有我端着酒杯紧张地跟在她们身后语无伦次，等何顿找到我的时候发现我蹲在大门口跟保洁员聊了一晚上。

我常常感觉在生活的喧嚣声中和自己渐行渐远，远到海平面之下。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可能过一种生活，那是过我的？或是过他的？他在围绕着他活的那个圆里把我揽进另一个光滑的世界，好像一个有忌口的人被生生训练成了不挑食，让我无数次地陷入自我怀疑。

在我认识何顿以前，我的性格完美贴合着我的生活，平静又安详。自从跟他捆绑到一起之后，好像一个有眼疾的人做了一场手术，我忽然发现世界无比清晰，清晰到能看清角落里的一切灰尘和污垢。他每天都在不断提醒我需要打扫和清理的地方，可那些地方在我的眼中，曾经如此朦胧又美好。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彼此不得不学习和摸索婚姻关系里的相处之道，试图运行在一条完美的彼此依存又相互独立的轨道上。比如我们都有各自独立的账户，但也有联名的信用卡；比如我们分配好各自需要承担的家务——他负责晚饭，我负责准备早餐和午餐，晚饭后他带孩子出去散步骑车，我负责收拾厨房和刷碗，之后监督孩子的学习。

但涉及到“夫妻之间应保持多大程度的独立性？”“应多大程度地麻烦对方？”这样的问题时我也越发觉得是门玄学。比如我该在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时向他求助，又在何种情况下该自己解决。

通常，他给我的反应是这样的：

“什么？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商量？不问问我？你总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又或者是这样的：

“什么？这么屁大点的事情也跟我说，你跟我说完了之后有什么用？我能怎么办呢？什么事情都问我，你想累死我啊？”

我只能说，程度很难拿捏。时间长了，我在遇到问题时，第一想到的不是我该怎么解决，而是这是不是一个恰到好处可以求助又不被数落的麻烦。又或许是，我在自己解决掉麻烦之后，是该告诉他呢？还是就放在空气里让它自动消散？

对于应聘成功这件事，我是在警局签完协议之后告诉他的。他不以为然，觉得我有些多此一举，纯粹属于日子呆烦了找新鲜感。新的工作的薪水并无太大涨幅，并且工作时间属于轮班制，有时需要早上7点上班，有时得晚上9点才下班。

为了照顾我的情况，他们允许我每1周值1-2天轮班。好在我父母的住处离学校不算太远，他们答应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帮我接送孩子，否则，何顿是绝对不会允许我换工作的。 

【回到目录】

 实体书购买链接：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