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我的这一年
作者: 度度
简介: 年近中年的陈徊,由于偶然的原因,打断了平静的家庭生活,陷入了一段始料未及,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上演了一场家庭、友情、爱情和职业相互交织、刻骨铭心的戏剧人生。她经受了情感洗礼,也阅尽了人生百态,并从一个侧面描述了新西兰社会的众生相。短短的“这一年”,就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命运轮回。

第十二章

发布时间:2023-11-14 15:2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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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现在周末之于我的意义只是“一周之末”,而非“休息日”。

我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周六上午是像弹簧般往返于胡图和西里的兴趣班之间,中午填饱肚子之后,下午根据天气情况选择室内或室外燃烧卡路里的活动,譬如游泳、骑车、攀岩。周日上午是一周的大扫除,下午是邀约不断的各种孩子的生日聚会,之后是采买下一周的菜和肉……

一个人带孩子跟两个人相比,工作量并不是乘以二的问题,而是呈几何级上升的。我攒下来的几天年假也早消耗在带孩子看病和带父母看病上。我庆幸在两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锻炼出了金刚不坏之身,因为他们的严重湿疹,晚上每隔1-2个小时就会哭闹,在每个孩子出生后的头两年,我基本没有睡过一天整觉。在生完西里不久,茹茹来看我时惊讶于我迅速恢复的体型,我说我上秤秤了,一斤都没胖。她从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说我臭显摆,她不知道的是,如果能让我连续睡上6个小时,别说长10公斤,减寿10年我都愿意。

又是一个这样的周末,在周六吃完晚饭以后,我回到房间卷起裤腿,找出止痒药敷在被跳蚤咬了的13个大包上。自从换了工作,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咬得满腿包了。我每天去的失窃的房子有很多家都有宠物和长期不清理的地毯,我又是敏感皮肤,被跳蚤咬完以后又红又肿奇痒难忍,被咬过的痕迹需要好几个月才能消。每次去父母那边,他们因为心疼我,明里暗里地建议我换个不需要到处跑,不需要轮班,不需要忍受脏和累,不需要面对面跟某些情绪失控的受害人打交道的工作。在他们看来,我之前的工作已经非常理想,不管换成什么工作,最后都会厌倦的。

西里捧着她的作业进了我的房间,我迅速把裤腿放下来,不想让她看见我腿上伤痕累累的样子。

“今天念哪本书?”我问。

“今天是一首诗,我已经会念了。”西里翻开一本大册子,里面贴了一页纸,诗的题目叫“I am special!(我很特别)”

I am special, 我很特别

Look at me, 看看我

You will see, 你会看到

Someone very special, 一个很特别的人

Someone very special, 一个很特别的人

Because it’s me, 因为这就是我

Because it’s me. 因为这就是我”

我跟着她又念了一遍,不自觉微笑起来。

何顿打来电话。我照例还是把电话先给胡图和西里,然后把烘干机里堆成山的衣服取出来倒在床上一边叠,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何顿和孩子们聊天。

何顿今天的状态不太好,总是咳嗽,在每次咳嗽之间,还时不时有短信提醒的铃声。我把手机从胡图手里接过来,看见屏幕里的他一边说话,一边低头回短信。

“你什么时候又买了一部手机?”我问。

“公司用的,里面有好多个群,跟客户的,跟这边同事的,还有跟新西兰总部的。”

我看着屏幕右上角的我自己和大屏里的何顿,手机里的美颜功能把他和我的脸修复得肌如凝脂,气色极佳,毫无真实感。

“今天中午茹茹过来找我,东西都收到了,我请她喝了早茶,这会儿应该上飞机了。”

“你不是一向对早茶不感兴趣吗?”

“深圳的早茶可比奥克兰的强多了,我之前是因为没喝着正宗的早茶,咳咳。”

他从书桌上拆开一包我给他买的蜂胶糖含到嘴里。

“胡图他们六月底的学校假期,我看看能不能请假带他们去深圳找你呆两周吧。”

“学校假期机票多贵呀,而且我也得上班,这边又热,住的地方也不够大。”何顿的咳嗽顿时好多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有那钱你还不如带他们去滑雪呢。”

“嗯,”我猜到他会这么回答,点点头说,“有道理。”

挂上电话,我打开电视,里面正播着《Shortland Street》, 一部从1992年就开始播的连续剧,讲新西兰的一家医院里发生的故事。这部连续剧家喻户晓,已经连续播了二十几年共约7000余集。在我的有生之年大概是看不到这部剧的结局了。在新西兰居住的人呐,比起忍受重复和乏味,也许我们更在乎的只是“不改变”。

 

自从我加入调查科,所有辖区范围内的华人家庭的偷盗案都会转到我手上。

今天去的这家在中区的一条老街上,这条街的房屋均价都在三百万纽币以上,很多Villa都进行了翻新或重建。我跟随手机导航到达目的地,一个染着满头金发的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孩儿正靠在门口抽烟。见我下车,他赶紧猛抽了几口,把烟头在墙上捻灭,然后扔到地上又踩了几脚。

“姐,你来啦。”

还没等我自我介绍,他就迎上来要帮我提手里的箱子,好像我是他家的一位远房亲戚。我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帮忙。我仰头跟他打了个招呼,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在阳光下闪得我眯起眼睛。他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请他在前面带路。他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好像他的个头是一夜之间长高的,早起时还没习惯如何控制身体。

他说除了丢了2000纽币以外,别的东西倒是没少。

我走进每间屋子查看了一下,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卧室里散落满地的奢侈品包。

“这些包被偷了多少?”我问他。

“应该没少吧,我女朋友回国以前这些包就在地上了,我也没管,等她回来自己收拾吧。”

“你是说在失窃以前这些包就这么扔在地上了?”

“对,我女朋友的包太多了,她挑了几个拿回国,剩下的就丢在这里,我也懒得收拾,先搬到隔壁房间睡了。”

我哭笑不得,为了不收拾屋子,自己居然搬到另一间屋子睡觉。我看着满地大大小小十几个包,以我对奢侈品粗浅的了解,这里随便拿走哪个包,都能比2000纽币值钱。

“我该怎么办啊?姐,钱丢了没事儿,屋子里进人怪吓人的。”

他一口一个姐,在我工作的时候围着我问这问那,还问我能不能给他派个警察保护他。他说他爸在国内听说这件事特别担心,让他在本地找个靠谱的保镖。

“你给房子安个家用防盗报警系统吧,会起一些作用。”每次指纹搜集后我照例会给每个受害人提供房屋安全改善建议。

“另外,你的大门最好装一个Deadlock,就是能插入门框上或者地下的锁。还有,贵重物品不要放在卧室,小偷最不经常去的房间是厨房和洗衣房,你可以把现金或贵重物品装在洗衣液瓶里放在洗衣房,或是装进不透明的罐子里藏在厨房置物架后面。”

他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警局通知我尽快到达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一处地点,协助那里的警察找东西。

我匆忙赶往指定地点,电话里他们跟我简要叙述了一下经过:黑帮成员A因为分赃不均拿着斧子去了黑帮成员B家里要求补齐货款,黑帮成员B同意进屋拿钱给A,A便在门外提着斧子等着。等黑帮成员B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又跟出几个人,开门举着刀就要砍门口等着的黑帮成员A。结果,原先门外的那名加害者就变成了受害者,被屋里的几个人砍伤并砍掉一只耳朵。那名被害人撒腿就跑,屋里的人就一路追,本来被害人是捂着耳朵跑,在跑的过程中遗失了那只耳朵。他的女友接到他的求救电话就开车来接他,在某个街角接上他直接去了医院。

嫌疑人已经被警察抓走,本来我的级别还不能去凶案现场,这次临时把我和另一名同事调去现场帮忙只是为了去找受害人遗失的耳朵。

我们沿着受害人逃跑的路线来回走了好几遍,沿途鲜血洒了一路。我们找了棍子在周围的灌木和草丛里扒拉来扒拉去,却一无所获。当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收到我们的搜寻结果汇报时,他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看来,猫和狗在我们之前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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