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我的这一年
作者: 度度
简介: 年近中年的陈徊,由于偶然的原因,打断了平静的家庭生活,陷入了一段始料未及,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上演了一场家庭、友情、爱情和职业相互交织、刻骨铭心的戏剧人生。她经受了情感洗礼,也阅尽了人生百态,并从一个侧面描述了新西兰社会的众生相。短短的“这一年”,就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命运轮回。

第十四章

发布时间:2024-04-24 14: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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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工作安排是去激流岛,有人也叫它“顾城岛”,因为这位诗人曾在这座岛上居住并以杀妻后自杀的悲惨故事结尾。直到今天,激流岛上的纪念品店里还出售着顾城的英文版诗集和他的浮雕肖像。

去之前,曾给我做过培训的同事埃琳跟我说,她前两年去激流岛出现场的时候是联系警局的飞鹰直升飞机接送的,当时我听完还激动了一晚上。谁知当天埃琳告诉我,现在直升飞机不负责我们的接送任务了,得联系警局的水上支援。等我到了指定上船点,才发现送我去对岸的是一艘警用的快艇。不幸的是天公不作美,天上乌云密布,去的路上就一直在下雨。我披上雨衣戴好帽子上了船,负责开船的警察叮嘱我穿上救生衣并抓紧扶手,因为今天是我幸运的“冒险日”。

快艇驶离岸边后风和雨更大了,船在惨无颜色的海浪里颠簸,因为船身窄,速度又快,拍在我脸上身上的,我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海水。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快艇,一般从奥克兰市中心开往激流岛的客运轮渡需要45-50分钟,我今天不到25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开船的警员看着我一脸生无可恋的狼狈样,笑笑说,他保证下午接我回去的时候开慢一点。

接到任务的时候我问过埃琳,怎么激流岛都能有偷盗案?谁会去这样一个交通不便人烟稀少的岛上盗窃?埃琳告诉我,这座岛上有大量空置的房子,很多人在岛上买房都只是度假用,在非度假季节(比如现在),岛上空置的屋子就是绝佳盗窃机会。

天气晴好的时候,激流岛会吸引不少游客来岛上的葡萄酒庄品酒赏景。今天这样的天气,就很适合让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调查员去一栋无人居住的老庄园搜集证据,电闪雷鸣的背景音乐下,连恐怖特效都有了。特别是想起埃琳曾跟我提起的,若干年前这座岛曾是流放精神病人的地方,更是让我毛骨悚然。

等我从庄园里完成任务出来的时候,雨停了,乌云退到了远处,太阳也正在犹豫要不要光顾一下这座刚哭泣完的岛。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早上的快艇旅程让我的胃还在隐隐翻滚,我在码头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等着来接我的船。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短信,是茹茹的。

“这周六你有安排吗?陆勘想请咱们吃顿饭。”

一提起饭,我的胃里又反了一下。

“是庆祝什么吗?”

“他想找个机会表示感谢吧。”

我迟疑了一会儿,想编出一个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正在编辑短信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他那空无一物的公寓。我把之前编辑好的字删掉,简短地回复了个“好”。

还没见到船,马达轰鸣的声音先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早上那名警员在快艇上冲我招手,我赶紧拿好东西上了船。

“咱们把速度减慢点怎么样?”他没忘早上的承诺。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我感激不尽。

太阳终于露了脸,海上的雾气渐渐散去,海水恢复了颜色,水面也好似怒气全消不再汹涌,让我怀疑来时是否曾经真的经过了这片海。

“看那里,像不像海市蜃楼?”警员用手指了指他的前方,我隐约看见了远处的天空塔和耸立在周围的高楼。低处的轮廓很清晰,但塔尖部分还围绕在浓雾中,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境。

 

周六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就觉得浑身骨头酸痛有要发烧的症状,我冲了一杯Lemsip感冒冲剂,紧接着开车送胡图和西里去上兴趣班。

下午天上开始飘雨点,我跟他们俩商量能不能回家玩儿,妈妈有点不舒服。在回家的路上,我绕道去了Farmers给胡图和西里买了一款乐高,希望能为我换来一两个小时不被打扰的休息时间。胡图开心地跟我再三保证回家一定好好拼乐高并照顾好妹妹。到家后,我又冲了一杯感冒冲剂装进保温杯,进屋打开电热毯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尖叫刺穿了我的梦,我腾地一下清醒了。胡图惊慌失措地冲我跑来说西里受伤了。我跌跌撞撞地下床,看见客厅里的西里正捂着左脸,有血不停地从她的指缝中间渗出来。我冲到厨房,从柜子里取出急救包试图帮她止血,眉骨的位置被整个撕裂开一个大口子,像张着血红的嘴唇一般。因为疼痛,西里的手到处乱抓,我的领子和袖子上满是鲜血。

我把浑身发抖的西里搂在怀里腾出一只手压着伤口,又让胡图从冰箱里取出冰袋裹上毛巾敷在伤口上。我问胡图发生了什么事,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西里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不停啜泣。

过了几分钟,血还在不停地流,我给西里穿好衣服准备开车去急诊室。一路上我让胡图帮着西里按住伤口,胡图一用力西里就疼得直哭,稍一松手血又流了出来。我从后视镜里看着西里混合着眼泪和血的脸,觉得那道割伤好像也会传染似的划破了我的脸。

急诊室里人满为患,净是咳嗽发烧的、过敏起疹子的、摔折胳膊摔折腿的。

护士先帮西里量了体温,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并用一块透明胶布把伤口处粘上。她询问了西里的体重后取来一管Panadol(必理通)让西里服下,说可以减轻她的疼痛感。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屏幕上显示等待医生的看诊大概需要2-3小时。西里服药以后在我怀里睡着了,我看着玻璃窗外阴沉的天气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身上被人钻了无数个窟窿,嗖嗖的冷风正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钻进我的身体里。这时一旁的胡图跟我说他饿了。

我这才想起来晚上跟茹茹约好的晚饭,赶紧给她打了个电话。

“抱歉,晚饭我去不了了,西里出了点意外,我们现在在急诊室。”

“严重吗?需不需要我过去?”

“不用,你们聚吧,一会儿让医生看一下就好。”

挂了电话,我让胡图拿着钱去隔壁小卖部买吃的,他挑了一个牛肉派。吃完他便靠在我身上用我的手机打游戏。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说着话,当他的注意力全转移到游戏上时,我这才问出了事故原因。原来是胡图跟西里玩闹的时候拽了西里的腿,西里本来站在沙发上,一下失重,脸磕到了旁边的桌角。

不知是因为西里的伤情比较严重还是我带着孩子的状况太过凄惨,不到一个小时,医生就叫了西里的名字。检查过程中西里从疼痛中惊醒,医生说伤口很深,需要缝针,好在撞的位置在眉骨上,没有伤到眼睛。医生在西里的伤口周围涂上了一层类似透明胶水的外用麻醉膏,又贴了一层胶布让我们等半个小时以后缝针,随后我们又坐回了候诊室。

这时,何顿打来电话。

由于手机在胡图手上,他第一时间就按了通话。我一阵后背发麻,预感到这通电话一定会让糟糕变得更糟。

胡图一接通就替我把事情发生经过简要地复述给了何顿,只是没提他做错的那部分。何顿压着怒火让他把电话递给我。

“孩子受伤的时候你在干嘛?”

“我有点不舒服,躺了一会儿。”

“不舒服就把孩子送去你爸妈那边,自己逞什么能?”

“我给他们买了新乐高,以为能安静呆一会儿。”

“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知道眉毛受伤留疤不说,它就再也长不回原来那样了,一个女孩子,这就叫破相你知道吗?”

“这是意外,已经发生了,你再抱怨也无济于事。”

“你能不能多上点心,让我隔着大老远的还得提心吊胆。”

我闭上眼,感觉有成千上万个钩子伸进了我的脑袋里在不停地扯着我的神经。

“你说得没错,不干活的人永远不出错。”我挂断了电话。

胡图推了推我,我睁开眼,看见茹茹正站在门口从人群里找我的身影,我冲她招招手。

“天哪,你都成什么鬼样子了。”茹茹惊呼着过来,坐到我身边帮我重新扎了一下头发,又拿纸巾沾了水把我脸上的血渍擦掉。

“你怎么来了?”我恹恹地看着她。

“电话里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也病了。”她把搁在地上的保温袋打开,里面是两份麦当劳套餐和一碗皮蛋瘦肉粥。

胡图开心地手舞足蹈,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份套餐大吃起来,连西里也伸出手怯怯地去够另一包薯条。

茹茹把躺在我怀里的西里抱起来,让我先吃饭。

“快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再接着受累,”茹茹边说边低头看着西里的伤口,敷药的地方已经由原来的透明色变成了鲜红一片。

“吓人吧。”我指着她的伤口。

“你才吓人呢,”茹茹盯着我,“孩子受伤太平常了,我们家的俩孩子平均半年就得断一次胳膊断一次腿,脸上身上打球摔的伤不计其数,你把你们家孩子养得太娇贵了。”她腾出一只手帮西里撕开番茄酱包,“倒是你,浑身上下全是血渍,刚才猛一看你,以为你杀了人了。”

“唉,女孩子伤在脸上,怕是要留疤了。”我忧心地看着西里。

“没伤到要害,你就谢天谢地吧,你要是怕你闺女以后嫁不出去,我家俩小子你随便挑一个当你家女婿。”我今天第一次笑出声来。

“谢谢你啊,还特意给我送晚饭,我还真的挺想喝碗粥的。”我一边喝着一边说,“你们的晚餐聚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草草结束了,”茹茹点头,“这粥和麦当劳都是陆勘买的,我就是跑趟腿,要谢你就谢谢他吧。”

“哦,”我用勺子搅着粥,“真是个热心人。”

“是啊,连克里斯都经常夸他,你说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离婚了呢?”

护士出来叫西里的名字,我抱着她进了手术室。缝针的整个过程西里都一动不动,但是她攥着我的手里全是汗,眼泪默默地顺着眼角流进耳朵里。

缝针结束,医生告诉我:“外用麻醉并不会完全消除痛感,这个小女孩儿真勇敢,我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能这么安静地接受缝针。”

一旁的茹茹听了悄悄在我耳边说:“是啊,像她妈妈呢,不过,委屈自己有的时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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