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我的这一年
作者: 度度
简介: 年近中年的陈徊,由于偶然的原因,打断了平静的家庭生活,陷入了一段始料未及,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上演了一场家庭、友情、爱情和职业相互交织、刻骨铭心的戏剧人生。她经受了情感洗礼,也阅尽了人生百态,并从一个侧面描述了新西兰社会的众生相。短短的“这一年”,就像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命运轮回。

第十六章

发布时间:2024-06-11 14: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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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你身边的人一茬一茬地换,听的歌居然这么专一。”我感叹。

“我记得这部电影刚上映的时候,茹茹跟他的高中同学离婚了。咱仨把车开到黑沙滩,坐在狮子岩上一边听着这首歌一边喝酒一边嚎啕大哭,搞得好像咱仨同时被她老公抛弃了似的。”

“早知道她之后会嫁给克里斯被宠成个无法无天的富态女人,咱当时真应该把买酒的钱都换成鞭炮,再雇支秧歌队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庆祝她脱离苦海。”

左昕乐不可支,嘴里的薯片都喷到了窗玻璃上。

“哈哈哈哈,没错,但是谁又能保证明天会更好呢?对明天的信心肯定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的,信心越少,恐惧感越强。就像你手里刚拿到冰激凌的时候是舔着吃,但是吃到一半表层就开始化了,然后你不得不加快速度最后狼吞虎咽地把它消灭掉。结果你失去了享受冰激凌的过程,仅仅只是为了吃完它。”

冬季的白天特别短,五点刚过天已擦黑,经过陶波湖的时候胡图睡着了,我把车里的音乐关小,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度。

“你知道吗?”我指着右手的陶波湖,“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湖面下藏的是南太平洋地区最大的超级火山。当地人说,这座火山应该每一千年喷发一次,而现在,据上一次喷发已经过去了一千八百年。所以,没有必要为未知担忧,即使担忧,跟这可能摧毁一切的力量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人不会因为集体性的毁灭而担忧,只会为有没有比身边的人过得好担忧,咱普通人想的,说到底就那点生活上的破事。我现在就问你,同一品牌牛奶,用普通塑料牛奶罐和更环保的植物型牛奶罐,你会多花1/3的价钱去买包装更环保的牛奶吗?你不会。但是,如果是同样的普通塑料牛奶罐,一个装着全脂奶,一个装着高端A2奶,你愿意多花1/3的价钱去买A2奶吗?你很可能会。每个人都是先考虑自己有没有得到好处。”

我斜睨着左昕,“好吧,听完你的滔滔不绝后,你准备怎么处理你手上的一次性矿泉水瓶?”我拿出保温杯,品了一口事先泡好的咖啡,温度正合适。

 

晚上6:30,我们抵达了雪山脚下的小屋。

按照茹茹的嘱咐,我事先在奥克兰的华人超市买了火锅调料、涮料和羊肉片,剩下的茹茹在陶波的当地超市补齐。我进屋以为会有满满一屋子的人,结果只看到茹茹一家和陆勘。茹茹说克里斯的几个同事滑了三天雪先回奥克兰了,本来陆勘也要走,听说我们要来滑雪便欣然答应再呆两天。

茹茹的两个儿子和胡图都对火锅不感兴趣,陆勘便去超市买了一只烤鸡又点了两张批萨。三个孩子风卷残云般地就消灭完了,争分夺秒地开始坐在火炉边联机打游戏。

这时,我们五个大人才能安静坐下吃顿饭。茹茹把鸳鸯火锅架到便携式煤气炉上,本来我不怎么吃辣,但茹茹是既不吃肉又不吃辣,我只好跟另外三个人一起涮辣锅。

除了左昕,其他人都关切地询问了西里的伤情,我也第一时间向陆勘表示了感谢。

“那天真的很狼狈,谢谢你买的粥和麦当劳,真是雪中送炭。”

陆勘露出了很欣慰的表情,举起手里的红酒和苹果酒让我们挑。左昕点了红酒,我拿了苹果酒,他用桌边当瓶起子,替我打开瓶盖。

“他那是雪中买炭,送炭的是我,”茹茹纠正我,“那天晚上陆勘点了龙虾鲍鱼一桌子海鲜,你最后就喝上了一碗粥,唉。”茹茹夸张地跟我比划了一下龙虾的尺寸。

“我可是连粥都没喝上,”左昕撇了撇嘴,“这好事儿怎么没人叫我。”

“我的错我的错,”陆勘有点不好意思,“下次我再请大家。”

我完全没料到那天吃饭左昕没有被邀请,懊悔不该在餐桌上提那件事。克里斯这时正熟练地用筷子夹起牛肉丸,我换了个话题:“克里斯, 你现在筷子用得比我都好。”克里斯很开心地笑着,说中国人发明的火锅太神奇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比在冬天滑雪后吃火锅更棒的主意。他注意到了餐桌上的尴尬,小声问茹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茹茹摇了摇头。

“不是请大家,是单独请。”左昕抬起头直视陆勘。

“没问题。”陆勘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茹茹跟我对视了一下,也为自己刚才的添油加醋感到抱歉。她找了个借口拉着左昕去厨房拿酒。克里斯举杯跟我和陆勘碰了一下,对陆勘说:“今天我在滑雪场碰见了洛克奇公司的白瑞,他问我给了你多少年薪。我告诉他以后他特别惊讶,他说他当时许诺你的年薪要比我给的高出20%,并且还有公司用车,你为什么当时没去他的公司上班?”

“不是钱的问题,感觉不对吧,”陆勘停顿了几秒,“就是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说,应该去你那儿。”

“你在中国那家大企业工作过,一下子来到我这十几个人的公司,会觉得不适应吗?”克里斯接着问道。

“要说不适应,主要是工作效率的不适应,”陆勘笑着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这里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慢,讨论怎么写东西,比真正写的时间长。不过,这边做出来的东西不抄近路,比较严谨。”

“克里斯,你公司里的中国员工这么多,是因为你觉得中国人聪明又吃苦耐劳吗?”我插话。

克里斯笑得很直爽,“如果我跟你说并不是,你会不会很失望?”他看着我,很真挚,但并不期待我的回答。“把任何优点或缺陷归到某一种群体是很危险的,当然我很尊重中国人在困难时期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但是说实话,我的确见过聪明又吃苦耐劳的中国人,但也遇到过懒惰偷奸耍滑的,这跟是不是中国人没关系,大家都一样。我之所以跟中国人合作比较多,只是因为我习惯了他们的思维和工作方式,就是这么简单。”

“克里斯绝对是个值得尊敬的老板,”我向陆勘介绍,“茹茹说克里斯的公司有22个慈善账户,哪怕最经营不善的时期都没有停过给这些账户捐款。”

克里斯微微起身向我表示感谢,“我公司里的每一个人,翻开都是一本故事书,比如前两天跟我们一起滑雪的皮特和吉姆。皮特每周末都会去消防队当义务消防员,吉姆经常去他家附近的海边捡垃圾,还救过自杀的鲸鱼。这么看来,”克里斯把目光转向陆勘,微笑的尺度正好在实话和玩笑之间,“你的故事要是不能服众,我就要把你发配去惠灵顿了。”

陆勘转着手里的酒杯低头笑着不说话。我接过话茬,“克里斯,Truth or Dare (真心话大冒险)是上辈子玩儿的游戏,现在最适合咱们的就是周末结伴去打草地保龄球,比高尔夫还适合老年人。”

左昕和茹茹从厨房里拿来了更多的苹果酒和红酒,陆勘主动帮左昕的杯子里续上酒,我帮左昕打开了一盒羊肉片放到她面前, 又放了一盒在陆勘面前。

“我原来不怎么吃羊肉,来新西兰这几个月,感觉我把这辈子的羊肉都给补回来了。”陆勘一边用筷子搅着羊肉,一边说。

“新西兰虽然畜牧业发达,但是不产粮食。”左昕恢复了正常说话,“假如世界末日来临,新西兰变成一座孤岛,那我们会怎样?”

“那我们就只能吃肉充饥了。”克里斯迅速接话,然后做出委屈的表情看着茹茹,大家哄堂大笑。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新西兰的鼎盛时期,”克里斯开始给我们科普,“因为英国是我们的老大哥,包销我们的牛羊肉,所以新西兰的货币在当时一度比英镑还值钱。新西兰主要的高速公路都是在那个时候修的。但是在七十年代中期左右,英国加入了欧盟,作为条件之一,英国不得不从欧洲其他国家进口牛羊肉。新西兰失去了老大哥的支持,只好另谋出路,尝试把牛羊肉销到美国和亚洲国家。有意思的是,当新西兰把羊肉推销到日本时,被直接退了回来,理由是——他们没见过羊,不知道这个肉该怎么吃。后来才知道,羊对于日本文化,是一种灵异的存在。”

羊肉片在深红的辣油里翻滚,大家纷纷下筷子捞肉。茹茹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感慨地看着我们:“好神奇,咱们这五个人是怎么遇到的?又怎么会对着同一口锅捞肉?”

片刻的宁静后,我听见胡图和茹茹的儿子们因合作打死了大怪物激动地尖叫着。

我举起杯,说了句:“愿好人遇到好人”,克里斯大声地跟了句“阿门”。酒杯酒瓶互相碰撞,我们每个人都干了自己手里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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