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的那些野味 (3) 邻居的神秘水池

我的故乡是湖北。

是的，就是这次新冠肺炎最严重的地区，湖北。虽然每个人都以家乡为自豪，但我得承认湖北在中国的版图里并不是一个特别突出的省份。能让全国人民天天挂在嘴上这么久，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的。

上一次，武汉这个华中重镇能有如此高的全国关注度，我想应该是辛亥革命那一声炮响了。

但武汉并不一直是湖北的政治中心，这片土地在更早期的时候，政治中心在我的故乡荆州。荆州市江陵区，古称郢。爱读历史书的对这个名字不会陌生，它是战国七雄里最有能力和秦竞争的楚国国都。周庄王八年（前689年），楚文王即位，将国都自丹阳徙郢（今荆州城北五千米外纪南城），楚国连续二十代王在此建都400余年，一直到秦昭襄王二十九年（前278年），白起拔郢毁于一旦。

我们习惯把汉江和长江之间的这块平原叫江汉平原。移居新西兰后，有时候开过北岛怀卡托平原时我会仿佛而是从荆州去武汉时的感觉。这块平原是古代云梦泽的遗迹，所以湖泊星罗棋波。我的儿时记忆，除了那些遥远的战国故事，三国演义，就是江河湖沟。

儿时，小县城很多单位都在院子里有池塘。溺水是很常见的事情，我小学，中学和高中都亲历过周边有溺水而亡的，所以长辈总是提醒我们不要去湖边河边。但摸鱼抓虾对小孩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在那个娱乐不多的时代，这些野趣就是孩子们最大的乐趣。

后来搬出大院，新家附近也有个池塘。因为周围杂草特别多，湖边淤泥挺滑，我就没敢过去玩。但我常看到隔壁邻居一个大哥常在湖边忙碌，远远看去有个小井口一样的东西。

因为刚过去，也不熟悉，所以我好久也没去和他打招呼。有一天做完作业，实在太无聊，我一时好奇，走过去看他到底在干吗。原来他用砖头堆砌了一个像脚盘一样的小围栏，上面盖着几块烂木板，然后从池塘引了一条水沟流过这个围栏，但进出口都用树枝密密的挡住了，里面都养着他抓的青蛙。

青蛙，那是书本上学的叫法，其实我们叫它田鸡。

那个年代，它是菜场常见的食材。菜贩子用一个大木盆子装着你买下来，商贩很快就能处理好，剥下皮后的田鸡，那对耷拉着的大长腿格外醒目。旁边往往还有整盘整盘的小龙虾爬来爬去。

又过了些年，我在武汉读大学时，后门紫阳路有一些鸭棚。我记得那个时候吃的都是虾球（就是龙虾尾部那一段），像后来全国流行的整只虾一起入味的做法，在我们那个年代可能会被觉得作践了调料吧。所以，至少到那个时候，这类湖泊田间的小动物还是很常见的。放学时，我也和同学去河沟里捞过小龙虾。

我从未因为吃这些小动物内疚过。饮食习惯，它就是一种文化和生活方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食物匮乏的年代，中国老百姓都会"开发”周围的食材，即是一种好奇，也是一种现实的需要。

田鸡绝对算是一个美味，但坦白说并不是常吃的东西。我不记得是价格太贵，还是奶奶并不喜欢做这类东西吃，虽然我们小孩子爱吃，但吃的并不多。小龙虾我倒是记得，价格不能算是贵，但大家有钱还是会买鱼吃，可能觉得没多少肉吧。

后来到深圳工作和生活，田鸡仿佛彻底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

忙碌的生活在城市里，我已经失去了对大自然的触觉，既没有再对野外生活的田鸡有太多亲密接触，也没有那么强烈食用它们的想法。再一次让我想起这些溪流池塘的小生物时，是来新西兰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我们住的北面要建一条新的高速，工期5年。经常路过的我发现，过了一年了似乎还没动静。我觉得挺纳闷的，上网查了一下工程进展。政府网站的链接到了施工单位的网站，映入眼帘的一组照片提到目前在做的事情，比如考古，比如修建工程出入口等。但最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一组抓小动物的照片。

新西兰对于公路建设有严格的环保要求。这条20多公里的高速穿过山区，有很多地方会穿越一些小的溪流。建成后的高速基本不影响这些溪流和周边生态，但怎么保证施工期间这些小溪流的各类生物不受过大的影响呢？

这就是这群工人在做的事情。这些工作人员将小溪和附近森林的一些特有种类动物，如新西兰淡水小龙虾，淡水青口，蛙类，蜥蜴等，转移到附近不受影响的区域，有的甚至先人工圈养起来，等待该段的施工完成后再将它们迁回来。

在新西兰生活了十年，坦白说我很多方面还是中国人的思维模式。虽然我赞同环保，但在为了环保需要付出如此大的工期和成本为代价时，我却会犹豫，更会感慨。因为说白了，这些钱都是纳税人的钱，我也有份。这个国家，环保是认真的，负责的，是真的可以为了子孙后代不计一切代价的。

看那个新闻时，我想到了小时候隔壁邻居的神秘水池，也想起了菜场那些盆子里跳来跳去的青蛙和爬来爬去的小龙虾。我其实到现在都还搞不太明白，食用这些野生小动物是不是合适呢？因为在我小的时候，鳝鱼，青蛙，小龙虾，不少还都是野生的，但它们都是民间常见的食物，菜场也都能买得到。

现在这些食材应该都是养殖为主了。好多年没有回去故乡了，不知道现在的生态怎样呢？那些田间河沟，还有这些小动物的身影吗？听老家的人说是不多了。

现在的我，对于养殖这些小动物来食用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我觉得应该放过那些野外的种群。那些在野外艰难求生的小家伙们，如果它们消失了，我会内疚，毕竟当年我也是消费它们的人之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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