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伤之地︱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文特诺号承载着499具华人的遗骨，不幸遭遇海难，最终沉没于新西兰北岛的霍基昂阿附近海域，那是1902年10月28日，在某种程度上，这499的数字很像一种隐喻，似乎在暗示说，终于，还差那么一点儿就完成，历尽千辛万苦，这些客死异乡的魂灵终于要归还故里了，可也就差那么一点儿，故乡就成了永难抵达的天涯。

在毛利人眼中，人死后的灵魂都是自南向北飘荡，汇集到北岛最北端的那个海角，那棵大树之下，从树下跳进海中，继续向北，一直到了三王群岛之后最后一次回首看一眼新西兰的大岛，然后北上去他们祖先出发的地方。文特诺号也似乎一直向北，向着家乡的方向，他们都是来自广东的同一个地方，都曾操着相似或相同的语言，共同商议过一样的话题，模糊的目光也都永远向北，他们知道归乡之路漫漫，却未曾想终是梦断。

遗骨归乡，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从策划到实施都充满困难，远洋的船只不怕重载，只怕轻载，为此自古就存在压舱石的做法，如果没有足够的货物，哪怕费劲巴拉也要装上足够重没什么用的石头用于压舱，这样才能抵御风浪，所以在制作棺木的时候，也必须考虑到这一点，将一些铅灌注进来以便增加重量，即便如此，由于骸骨与人体重量相差甚大，抗风浪能力也明显变低，棺木码放既占空间同时又无法降低船只的承载重心，必须很小心从事，虽然前面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但这一次仍旧未能避免事故的发生。

当时，华人淘金部族与原住民毛利部族之间往来并不算密切，毕竟大部分矿工都在中奥塔戈和南岛西海岸的矿区工作，接触毛利部族的机会很少，但当海难后一具具遇难者遗体和数具棺木被冲上霍基昂阿的Kawerua小镇岸边之后，当地的毛利人仍旧可以辨识出这是东方华族，虽然他们惊骇于这么多棺木的来由，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彼此文化中仍旧存在某种神秘的相通之处，他们小心翼翼按照自己的习俗将其收敛起来，又举办了古老的丧葬仪式，将这些不幸的异乡人掩埋在毛利人圣地Te Roroa的Omapere附近的山丘，从那时起，这座山丘就被称作“华人山”。这是一段古老但确切的友善与恩德，应该由后人长久铭记。

魂兮，北望，何日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