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deme 在New Zealand这个岛国拥有统治性的地位。一个400多万人口的国家，Trademe上就有400多万活动账号。可以说，绝大多数新西兰人的生活中都会有Trademe的影子。
正是因为Trademe影响力的巨大，我才觉得非常值得在这里分享一个真实的Trademe相关Tribunal （小额民事法庭）案例。
而我是MumMum Takapuna Limited（下简称MumMum）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2018年3月17日，星期六，晚上10:07pm，一个广告被自动列在了Trademe上。MumMum用一个叫Omins的系统来管理Trademe广告，系统内这个广告显示的是 iCandy Canopy，售价$120。但在Trademe上显示的是价值$2000-3000的整套iCandy Orange推车，但价格还是$120。
这个明显是个错误。没有人知道错误的原因。可以是Omins的错误？Trademe？ 数据库出错？黑客 ? 但非常确定的是，MumMum没有人在周六的晚上在Trademe上列广告。
11个小时以后，也就是周日的上午9:11am，Jon 点击了”buy now”。
Jon拒绝了$100现金的补偿，坚持要以$120的价格拿走这整套推车，并把MumMum送上了Tribunal （小额民事法庭）。而判决的结果是，MumMum必须要旅行合同，以$120的价格提供给Jon这套推车。
这个案件本身很简单，也没有必要去追究到底是谁的原因造成了这个错误。但值得思考的是这个案件背后连带的社会风险 ---- 就是我们应该如何对待网上的错误？
人非圣贤，肯定会有犯错的时候。其实新西兰的现有法律已经对价格/产品错误有了非常好的规范。
CAB.co.nz公民咨询局的网站上说：
If a retailer tells me a price for goods but it turns out it’s an incorrect price, do I have to pay the higher correct price?
Yes, you have to pay the correct higher price if you still wish to buy the goods. A consumer can’t insist on buying the goods at the advertised or displayed price. The law allows a retailer to make a genuine mistake …
Business.govt.nz 商业政府网站上说：
… you don’t have to sell goods at the displayed price if it’s wrong. To keep goodwill with your customer, explain that you’ve made a mistake…
Consumer.org.nz 消费者协会网站上说：
…If an item is advertised for sale at a particular price, but you get to the shop only to be told that there has been a mistake and the item is actually more expensive, the trader doesn’t have to sell you the item for the advertised price. They’re entitled to claim a genuine mistake was made.
The Act recognises a “reasonable mistake” may have got through the checking system, or has perhaps been caused by the actions of a third party…
ConsumerProtection.govt.nz 消费者保护政府网站上说：
… usually if a price is advertised or displayed incorrectly at a substantially lower price, a trader doesn’t have to sell you products at that price. The Contract and Commercial Law Act may apply to fix any mistakes as to price made by you or both you and the seller if there is substantial inequality of value...
If you have been undercharged, after the sale is completed a trader can’t ask you to pay the extra amount, unless you knew that:
* there was a genuine mistake about the price, and
* it was much less than it should have been.
按照这个解释，就算最后顾客以错误价格买走了产品，卖家也是可以向买家索要差额的。
当然，如果以错误的价格误导顾客，会违反公平交易法，被Commerce Commission商务委员会调查处罚。在这个案件中，发现产品价格错误事发后，MumMum就立刻向Commerce Commission “自首”了。Commerce Commisson调查了案情，做出了不予追究的决定。
那么既然法律允许交易中的错误 ”reasonable mistake” & “genuine mistake” 发生，那么风险在哪里呢？
风险就在Trademe上。一般的网站和商店，如果有价格错误，是可以弥补的 (但可能会被调查和处罚)，但在Trademe上的交易，按照法庭判决的解释，就是形成了一个正式的Contract合同，合同内容就是Trademe 的Terms & Conditions，这是无法扭转可能性错误的最根本原因。
其实MumMum在Trademe上并非普通用户，而是Trademe Store。MumMum Trademe Store在Trademe上有自己的Store Policy （左侧有Store Policy https://www.trademe.co.nz/stores/mummumnz），这些条例允许了可能存在的错误，以及MumMum取消错误订单的权力。但所有这些在Trademe上的条例都不被法庭接受。法庭只接受Trademe Terms & Conditions作为合同权力义务的唯一规范。
MumMum有自己的Store Policy都无法免责错误，那普通Trademe用户呢？这个才是最让我担心的。
传统上，我们需要双方签名、双方证人、双方律师来签订合同，在签订合同的时候要确保合同没有错误，也确保双方对合同内容没有误解。但今天，在Trademe上点点鼠标就能产生一个具有强大法律约束性的合同，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Trademe 的确让生成合同更方便了，但更方便的背后就是更加容易产生错误。比如，不小心把$89.99打成了$89,99。这种错误的代价可以是没有上限的，如果把 $888,880 误打成$888.880 呢? 这种错误可以大到足以毁灭一个企业或者家庭。
的确，合同法中有Contractual mistakes 的条款。这一条款可以用来废止一些错误的合同，但对怎么样的错误算是错误是没有明确推定的。$10写成 $11 算不算错误？$10 写成$20呢? $10写成$100呢？就这个案例来说，定义为“错误”的门槛非常高。
iCandy是高端的英国推车，什么贝克汉、布莱尼等一堆明星在用。广告中这样一套配套齐全的iCandy Orange 推车在全纽最低的价格大概是$2200左右，也就是MumMum卖的价格。
而在ebay上，要卖到价值NZD$3000
就算二手的在英国也要卖NZD$1500
换句话说，就此次案例而言，差价20倍也被法庭定义为“可接受的”，而非错误。
按照这个比例，如果一个经济困难的家庭，想卖自己价值$10,000的车子套现，结果因为某些错误，被标成了$500，那也是必须要履行合同的。这个是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地方，也是我决定分享这个故事的原因。
我自己用Trademe 超过15年了，在过去的15年里，我见到过太多太多人在Trademe上犯的错误，并且绝大多数错误都是买家不小心犯的。对于别人的错误，我通常都会一笑了之。因为我相信我们是构建在一个诚信、理解、宽容的社会之上。靠别人的错误来赚便宜是不道德的。但，如果当这些价值观不再起作用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审视我们的法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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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下面有朋友不明白这个判决的意义，认为，不就是一个商家要赔些钱吗？下面我就再稍微仔细地解释解释：
标了价格后，卖家拒绝承认。这个时候会有两个法律管这个事情。
一个是Fair Trading Act，一个是Contract Act 也就是 Contract and Commercial Law Act 2017.
Fair Trading Act 要求卖家（商家）不能误导价格，如果误导了，商业委员会会管。
Contract Act 要求合同双方执行合同。如果不执行，法庭会强制执行。
如果今天这个案例是依据 Fair Trading Act 判决的，说，商家标了价格就应该执行。那我没有问题。事实上，根据商业委员会的调查，他们接受了这个只是个错误，而非价格误导。
下面就落到Contract Act了。这个才是我认为问题严重的地方。因为Contract Act不是针对商家的，或者说卖家的，而是合同双方。在 Contract Act 面前 “人人平等"。
我再强调一遍，如果这次的判决，是因为MumMum是商家，所以要履行。那我没有问题。开门做生意，肯定有风险，就当被小偷偷了就好了。但，这次的判决是基于Contract Act，与MumMum的商家身份无关，也就是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判决逻辑可以同样应用在400万普通trademe用户身上，这也是为什么trademe也很紧张的原因。
按照这个判决逻辑，任何人在trademe上的行为都可以被转化为合同，并且必须执行。比如，卖车，一不小心把5000的车卖成50. 你也必须要卖。
其潜在的风险还不仅是如此。比如，某人可以在trademe上列一个广告，比如说，5000 列一部价值8000的车，然后在说明中讲，这个付款是车量一年的租金。如果有人没有看清楚广告，就等于必须要以$5000的价格来租一辆价值$8000的车一年。法律上说没有问题，但也肯定会有许多人不认真看广告，觉得8000的东西卖5000 合理也划算，然后就买了。我在Trademe上买卖15年了，几乎每个星期都会碰到没看清楚商品描述就买的人。以这个判决的逻辑，这类错误将无法被弥补，人人也将不再安全。
希望我这样的解释能够让更多人明白这个故事背后的意义。
套用我上面说过的一段话，传统上，我们需要双方签名、双方证人、双方律师来签订合同，在签订合同的时候要确保合同没有错误，也确保双方对合同内容没有误解。但今天，在Trademe上点点鼠标就能产生一个具有强大法律约束性的合同，有些让人不寒而栗。尤其在今日，网上行为频繁的时代，如何将网络行为转化为严格的合同？如何在安全性、公平性、方便性、合理性上寻找平衡，是立法与司法需要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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