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分钟搞清楚让沙特和伊朗重新握手有多难？

 【导读】

众所周知，地处欧亚非三大陆(洲)连接点的中东地区(下图1)一直以国家众多(17个主权国家)，宗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犹太教等传统大教派)多样，种族(阿拉伯、波斯、土耳其、库尔德、犹太等较大民族)复杂和历史恩怨深厚而著称；基于此，这里自古成为兵家征伐之地，从居鲁士大帝到亚历山大大帝，随后阿拉伯世界由先知统一并扩大，接着塞尔柱突厥从中亚向两河流域扩张，以及随之而来的蒙古大军横扫欧亚(以占领巴格达作为压制中东的标志性事件)，中世纪尾声阶段，奥斯曼帝国全面崛起，在中东主导600年后解体，让由英法为首的殖民宗主国控制中东诸多区域。二次大战结束后，亚非拉国家先后揭竿而起独立建国。中东国家也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however，坐拥石油宝藏和以色列复国等因素，又在中东已有问题之上交织了新的矛盾；与此同时，英（法）老牌宗主国在1956年苏伊士运河战争后全方位退出该区域，又让新的域外势力美、苏两个超级大国趁机染指其中。两大阵营各自支持的中东势力亦使得矛盾更为错综复杂(图2)。本文旨在透过沙特阿拉伯(文中将简称沙特或沙)与伊朗(文中将简称伊)在中国调停下迅速走向和解来回顾沙伊关系及其所涉中东(部分)问题。

图1--中东特殊的位置及坐拥丰厚的天然资源使其必然成为地缘政治热点

图2 – 中东主要国家（错综复杂）关系图

【正文】

● 会谈持续了大半周

2023年3月6至10日，沙特和伊朗的代表团应邀在京举行会谈。双方除表示同意恢复外交关系外，还同意举行外长会晤，并尽快安排互派大使，探讨加强双边关系等事宜。此外，双方还同意将重新激活两国于2001年4月签署的《安全合作协议》和1998年5月签署的经贸、投资、技术、科文、体育和青年领域总协议。中、沙、伊三国均表示愿尽一切努力，加强和平与安全。3月10日，中央外办主任王毅在京主持沙伊对话闭幕式。王毅表示，沙伊改善关系为实现中东和平稳定打开了通路，也为通过对话协商化解国家间矛盾分歧树立了典范。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通过发言人发表声明，对沙特与伊朗恢复外交关系表示欢迎，并感谢中国促成对话。古特雷斯表示，沙特与伊朗的睦邻友好有助于促进海湾地区的稳定。

● 沙伊矛盾的前世今生

在外界看来，同以穆斯林为绝对主体的沙特和伊朗都是伊斯兰世界一家人，应该是相处融洽的。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来看看两国的具体差异:

民族 —— 伊朗以历史悠久的波斯族为主，并有阿塞拜疆、库尔德等民族共同构建了伊朗社会的绝对主体。而沙特则以阿拉伯人为绝对主体。

语言 —— 伊朗是以波斯语作为官方语言（也是塔吉克斯坦的主要语言，并与中亚多个语言同族），属于印欧语系伊朗语族；但沙特人所说的阿拉伯语却归为闪含语系（现更名亚非语系）闪米特语族，反而跟与阿拉伯人一直不太融洽的以色列人（犹太族）的语言更为亲近。

宗教 —— 伊朗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领袖国家，而沙特则是伊斯兰教逊尼派的代表国家。

政体 —— 伊朗在巴列维时代（1941-1979）是亲西方的世俗化君主国家，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回归政教合一，是最高精神领袖领导下的总统制国家；沙特则属于带有一定世俗化开放色彩的神权君主制国家。

综上，两个国家不同点颇多，加之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两国在多领域内分歧加重，又有域外势力的干预和影响，致使沙伊关系持续恶化。1980-1988的两伊战争期间，伊朗曾指控沙特暗中资助其阿拉伯兄弟国家伊拉克，此后伊朗在油储丰富的波斯湾（沙特方面称阿拉伯湾）海域与沙特及沙特领导的海湾合作委员会（海合会）国家多次发生矛盾。进入新世纪后，也门胡塞武装与也门政府军爆发冲突并持续数年。在这场也门内斗中，沙特及其盟国支持海合会兄弟国家也门的政府军，但伊朗同情和支持同为什叶派的反抗军胡塞武装。也门内战最终演变为一场由中东两大阵营支持的代理人战争。双方矛盾全面公开化则是在2016年元月初，沙特指控伊朗抗议者焚烧其驻德黑兰的大使馆，并在随后迅速撤回了大使及随从，两国关系旋即降到冰点，紧跟沙特的海合会国家也纷纷采取行动与伊朗脱离关系或者降为代办关系。

● 日渐微妙的沙美关系

二战结束后，世界格局和秩序重新书写，年轻的独立国家沙特最终在美苏之间选择了美国，沙美关系如果用普遍能理解的简述就是：你用美元来结算我（们）的石油，我（们）的安全由你的武力来保障。至于美元结算石油的重要性，一句话就是1971年美元与黄金脱钩后，作为除粮食以外的大宗商品之王，石油成为美元作为头号国际货币的基石。身为“中东土豪”及阿拉伯世界的领袖，沙特却因气候原因地广人稀，同时其军队战斗力非常有限。与美国结盟使沙特在中东地位大幅提升，三次中东战争及两伊战争又削弱了埃及、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朗等国的实力，使沙特在中东的话语权进一步得到巩固，美国对沙特的依赖也不断提高。因此，历届美国总统对沙美关系都非常重视。即使911事件后查明本拉登团队主要来自沙特，沙美关系依旧毫不动摇（可以看看沙特阿美的日益壮大史）。2017年1月懂王上台后，首先出访的就是沙特。2018年秋天的卡舒吉事件看起来也丝毫没有影响懂王与沙特的关系，而彼时在野的拜登却称呼涉嫌该事件的沙特王储默哈穆德·本·萨勒曼（下文简称MBS）为贱民（Pariah）。这直接导致2021年1月拜登上台后，沙美关系快速陷入尴尬局面，毕竟，人家MBS现已是掌握沙特实权的人，凭啥款待一个称呼自己是贱民的外国老头？

▲老爷爷为避免与MBS“握手”，双方见面决定“碰拳”（2022年7月）

沙特的最高层在2018年后日益看清，尽管沙特的外交努力持续有效，但沙特和西方在诸多方面颇有不同，这也是沙美关系出现裂痕的主要原因之一。

● 伊朗非常希望走出困局

德黑兰人质事件后的44年里，伊美关系再没有回到过从前。两伊战争及后来几十年的严厉制裁，让伊朗经济一蹶不振。同比中东另一个8,000万人口级别的大国土耳其，伊朗的经济规模甚至不到其40%。2022年9月16日，库尔德裔女大学生阿米尼因故猝死于警局，让愤怒的伊朗年轻人在几十个城市跳了三个多月广场舞，内外交困的伊朗当然希望寻求外交突破改善自身生存环境。伊朗在中东目前有两大劲敌——以色列和沙特（及盟国），权衡下来，与沙特和解来得更现实更有效，这时就差一个既与沙特交好，又有诚意促成和平的大国来担当调解。于是，伊朗将目光投向了北京。

● 沙伊和解堪称我大国外交华丽的第一步

1971年，中国恢复联合国席位，随后到来的改革开放让中国逐步回到世界舞台的中央位置。然而过去几十年，拥有安理会五常这样高级别身份的中国，经常在国际事务决策中无奈选择弃权。2011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在过去十年里不断逼近第一同时将后面的国家远远甩开。可中国的国际政治地位与经济实力似乎很不对称。这里固然有很多历史原因，不过我们也清楚地看到，中国正在旗帜鲜明地履行大国外交的职责与担当，非洲维和、一带一路等很多国际事务都见到了中国日益积极的身影。此次中国看似非常突然地促成了沙伊和解其实来自中国与沙伊两国发展多年的友好关系。但世界依旧是“错愕”的，一些媒体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报道此事，只能来一句“让我们继续观察！”。甚至一直心怀天下的白宫老爷爷在7天前的一次记者会上都语无伦次地表示“啊，这个，我们最近一直忙着关心泽连斯基的事呢，嗯嗯！我要去晨练了！”他们确实都没料到一个既不是沙伊的保护国，甚至都不处在中东地理外圈的国家，竟能促成惊天逆转般的和解。其实，就四个字：事在人为。

【后记】

中国一出手，沙伊矛盾就此立马终结？当然不会！所谓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前文已经阐述了沙伊两国复杂纠葛的历史和当代问题，首先要防范两大国直接火并，再由他们来促成其分别支持的也门政府和胡塞武装达成全面和解，最终让也门人民回归正常生活。也门问题解决后，再进一步和解中东的其它矛盾。中东是中国一带一路上极为重要的节点，也是中欧贸易的海上要冲，促进中东和平就是帮助自己。在此次彰显大国外交的华丽操作后，各位看官觉得中国可能促成和解的下一对矛盾国家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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