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丨南非往事（一）

【序】

这个故事里的主角曾经真实地出现在上世纪8、90年代的南部非洲，它们的名字也均由拍摄它们生活的摄像师所起。这样的故事在非洲这块原始的大陆也许一直上演着。通过正视它们的生存、繁衍、争斗和杀戮，也许我们会更了解自己，同是由天性引导行为的生灵，在它们身上，也有我们自己的影子。

1983年

博茨瓦纳与南非共和国接壤的地方有一片辽阔富饶的保护区，名字叫做赛乌迪（Savuti）。2月末的一个下午，在这个保护区的东部的一片灌木林里，一头小公狮降生了，因为他是这胎三兄妹当中性情最烈的，所以他就有了“赤瓦杜密拉（Ntchwaidumela）”这个名字，意即“用烈火致意”。

五周以后，赤瓦杜密拉的妈妈带着他们回到了狮群，在那里他见到了大他半岁的异母哥哥曼达乌（Mandewu）。由于是狮群里除了父王以外仅有的雄性，他俩很快成了亲密的小伙伴。在这片稀树草原，狮子们没有对手，只要不离群，小狮子可以随心所欲就地打盹儿，他们的父亲是这一带最强壮的狮子。

赤瓦杜密拉无忧无虑的童年仅仅持续到当年旱季降临。两头猥琐邋遢的流浪狮来到了他们领地外围。觊觎了半个多月后野狮子们终于按捺不住攫取王位的强烈欲望。它们不顾狮子们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联手打败并赶走了老狮王。此时狮群里除了赤瓦杜密拉和他哥哥曼达乌以外，还有一只两个月大的小公狮。这样，他们三个很快成了刚夺取王位的流浪狮杀戮的主要目标。在曼达乌的勇敢保护下，赤瓦杜密拉成功脱离险境，而他们那个出生不久的小弟弟则没能幸免。

狮群的王朝兴替竟也如此风云莫测，早上还在父母身边享受阳光的狮子小兄弟，太阳落山时却成了流浪狮。年轻的曼达乌几乎没有捕猎经验，赤瓦杜密拉就更不用说了。在忍饥挨饿了一天一夜以后，强壮自信的曼达乌终于开始冲动了。他的第一个目标锁定在一头出生不久的非洲野牛身上。曼达乌和赤瓦杜密拉几乎同时发现了这头陷在水塘边泥沼里的小野牛，野牛群刚刚丧失了拯救它的信心而离去。曼达乌喜出望外，准备把它拖到岸边。可惜，泥土实在太软，根本使不上力，两只狮子力气又都太小，扑腾了半天，寸功未建，反倒让小野牛滑进了水塘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水塘中央潜伏着的鳄鱼们的注意。眨眼工夫，小野牛就被迅速游过来的三条巨鳄拖到水中央撕食了。曼达乌只好带着他的弟弟垂头丧气地离开。熬到傍晚，他们终于在水塘边成功地伏击了一头体重不足10斤的小疣猪，虽然他俩都没有吃饱，但至少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夜幕降临后，兄弟俩最容易怀念在狮群的幸福生活。虽然赛乌迪的夜晚一向黑得可怕，可以前从来都是别的野兽避让他们。现在局面完全相反，每阵风都会带来不同的野兽气味，每一片树丛或高草后面似乎都有一盏盏小灯在闪烁放光。这些都是他们需要尽力回避的，和赛乌迪所有的弱者一样，这种必要的谨小慎微须持续到破晓。

由于心脏容量的局限，狮子们天生不善长跑，而经验不足的赤瓦杜密拉又总是在潜伏出击前的最后一刻“及时”暴露，敏感的食草动物旋即闻风而逃。在经历了一次次的挫折之后，他们开始伏击大型鸟类、落单的狒狒等。曼达乌进入了快速发育期，变得体大力猛，他把兴趣转移到南非驼鸟身上；赤瓦杜密拉由于身形瘦长、动作矫健，加上会上树，渐渐成了狒狒杀手。但他不知道自己侵犯了本地区最大的一只公豹的利益。豹子是隐秘和沉默的猎食者、狒狒的主要天敌，他们喜欢独来独往，不受打扰地生活。赤瓦杜密拉的闯入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平衡，这头体型巨大的南非豹根本不把年幼的赤瓦杜密拉放在眼里。他准备趁曼达乌缺阵之际给赤瓦杜密拉点颜色看看。

11月下旬的一个清晨，赤瓦杜密拉和这头豹子同时瞄准了水塘边一群睡眼惺忪的狒狒。在赛乌迪严酷旱情的威逼下，水塘成了动物们聚集的场所，也是掠食猛兽的天然食堂。瞄准目标后，赤瓦杜密拉一如既往地冲杀过去，狒狒们一哄而散，其中一只母狒狒带着幼仔费力地奔逃，赤瓦杜密拉呼啸而至，就在他距离狒狒几步之遥时，突然一道黄光闪过，狒狒母子随即没了踪影，赤瓦杜密拉随着那黄光逝去的方向追踪，在一棵并不高大的猴面包树下，他嗅到了狒狒的血迹，原来，那头巨大的南非豹抢走了他几乎得手的猎物并已经在树上享用劫来之食了。赤瓦杜密拉顿时怒不可遏，塌了塌身子朝粗大的树干窜了上去。正大快朵颐的豹子未曾料想这只小狮子会有如此胆色和技艺。惊愕之后，开始摆出攻击的架势。在树上，即使成年狮子也几乎占不到豹子的便宜，更何况年幼稚嫩的赤瓦杜密拉。他很快就失去重心摔了下来，不过，他记住了这头豹子的气味。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赤瓦杜密拉由于和哥哥的食物喜好不同，几乎分头行动了。但他们都深深地体会到：要有自己的地盘，而且必须在地盘里肃清所有的竞争对手。赛乌迪强手如林，其他流浪狮、鳄鱼、花豹、斑鬣狗、非洲野狗等都异常凶猛，一些大型食草动物，如大象、犀牛、河马、野牛也都不是好惹的。赤瓦杜密拉首先把目标对准了上次袭击过他的花豹。一个多月的较量，赤瓦杜密拉始终没有占到上风，但是，随着赤瓦杜密拉个头越长越大，花豹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没有了之前那种一招就胜的把握了，而且豹子是以谨慎出名的独行动物，在没有很大把握的情况下一般都避免冲突和厮拼。豹子的这种刻意回避却换来了赤瓦杜密拉更多的挑衅。

83年最后一个早晨，赤瓦杜密拉在曼达乌缺阵的情势下，与那头凶猛巨大的花豹再次正面遭遇。拂晓时豹子刚刚逮了一头黑斑羚，拖上树吃了几口肉，突然很想喝水，就慢悠悠地踱到水塘边，在那里，它邂逅了同样口渴的赤瓦杜密拉。豹子的冷漠回避立刻激怒了好斗的赤瓦杜密拉，他紧紧追赶，一直追到挂着黑斑羚尸体的那棵大树下。赤瓦杜密拉虽然不到一岁，但体重已和这头豹子不相上下，因此作为狮子他的爬树技能大大下降，根本不能爬到豹子所在的高度。等待是更好的选择。豹子拥有丰富的经验，它似乎了解这些年轻流浪狮的想法：风头正劲，见谁挑战谁，只要激情一过，就会有新的东西吸引它们。所以豹子觉得不必把赤瓦杜密拉太放在心上。令它意想不到的是，赤瓦杜密拉拥有良好的记忆力和耐心，豹子定定心心地把那羚羊吞吃了一半以后，赤瓦杜密拉还没走。时近中午，气温不断升高，豹子一直没喝到水，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而且，它所在的这颗金合欢树周围又没其它树。过了一会儿，两条游荡的斑鬣狗闻到了羚羊尸体散发出的浓烈血腥味也跟着来到了树下，盘算着怎么得到剩下的那一半美味。

这两条斑鬣狗都是雌性，因此身形十分魁梧，根本没把乳臭未干的赤瓦杜密拉放在眼里。赤瓦杜密拉一直厌恶斑鬣狗，厌恶它们形象猥琐、厌恶它们雌雄难分、厌恶它们抢劫食物、厌恶它们叫声古怪、厌恶它们无处不在。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地盘出现斑鬣狗的影子，于是他吼了几声打算喝退敌人。两只斑鬣狗也很知趣，退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卧倒，等待着机会。赤瓦杜密拉知道，对方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凭自己目前的身手能打败其中一头就不错了，他的哥哥当下也不知去向，继续在树下等待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午后的暖热让这几只猛兽都昏昏欲睡，豹子为了节省体力首先入睡，赤瓦杜密拉最后一个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阵悉索的碎步从身边不远处经过，惊醒后，斑鬣狗们已经叼着残破的羚羊尸体跑远了，而豹子早已绝尘而去。留下赤瓦杜密拉失望地站在树下。

南非往事（二）